19、思君如流水(捉虫)

“不想走”

贺思音委屈巴巴地嘟着嘴,眨着水润的眼睛,一则是不想走;二则,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了,小腿到现在还是颤的。

“闭着眼,折过身去。”

空气冷滞了半会后,贺尚轩清冷的声音掩盖在徐徐清风中。

“这附近可是还有?”

贺思音蓦地一激灵,拔高了声音,脑中下意识地一闪,顷刻间觉得这方圆几里的空气都是危险的,惊悚的感觉再一次涌来。

贺尚轩淡淡地掀开眼皮,剑身上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凝固了,一股血腥,让人瞧着更加害怕。

“嗯,”

“啊!”

不用他催促,贺思音猛地转过身子,死死地闭着眼睛,恐怖的东西,经历一次就好了。

顷刻间,贺思音极好只听见尖锐的物体刺入的声音,干脆利落,空气中的腥臭味又浓了几分。

“哥-哥?好了没?”

久久地,贺思音害怕地咽下口水,朝着安静的空气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心翼翼的。

贺尚轩面无表情地瞧着掌心处青绿色的物什,沾着红色的血液,泛着一股作呕的气息,片刻后,又弯腰从自己衣角处割了一角袍子,腾出手来欲把它裹好。

“哥哥?”

得不到回应,贺思音慢慢折过身子,杏眼慢慢瞪圆,颤着声音:“你,你干什么呀?”

不同于方才滴血未沾的模样,贺尚轩现如今两只手上都沾着它的血,掌心还躺着一丑陋的东西,触目惊心,若不是他的动作太淡定了,贺思音差些以为他受伤了。

贺尚轩一手拿着剑,又欲把蛇胆包裹好,到底是有些顾之不及,医术纲目有言,必保其俱全,方可施其药效。只要在其表面划下一道,里头的苦胆便会不受控制涌出,这也与平常的蛇胆无异,便失去其原来的作用了。

贺思音忍住作呕的感觉,脸色泛白,鼓着勇气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脸,心口砰砰砰跳,瞧着他弄了几次未果,终踏出来了一步,试探性地问道:“哥哥,要不,要不我来帮你?”

贺尚轩这才将平淡无波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在贺思音慌张之下,‘嗯’了一声。

贺思音眸光一闪,脸上笑着,心里却悔得要死,叫你作,迟早地作死自个儿。她艰难地迈着脚步上前,屏着呼吸,眼神游移就是不往他手上看去,下一步就欲拿过他手中的剑。

贺尚轩右手下意识地一缩,避开了她的动作,战场历练过多年,最忌讳的莫过于将自己的防身武器给其它人。

“哥,给我呀。”

贺思音脸色一僵,却掩盖地极其好,心里思绪已经转了好几圈,这要是接了,她往后只怕梦里面都逃不开这血腥的玩意了。

她仰着一张强装微笑的脸,睫毛一颤一颤的,虽然害怕,却没有说出来,贺尚轩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光渐眯起,到底还是小女孩,不会伪装。

久到贺思音以为他要将另一只手中椭圆饱|满的的东西递过来时,贺尚轩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中沾着血渍的剑推出来些许,虽不明显,但贺思音还是瞧出来了,脸蛋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些,接了过来。

剑柄上还有温热,贺思音冰凉的小手贴了过去,肩膀因其重量渐渐压了下去,没想到瞧着轻巧,握起来倒是挺重的。

有了贺思音提着剑,贺尚轩倒是很快把蛇胆裹好了。

桃林处小山崖边,不过几尺的瀑布,白色水花漫溅,贺思音拾掇着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尚轩将剑洗了一遍又一遍,却仍嫌弃不干净,从草丛中又□□一撮绿色的叶子,拧出汁水浇灌到上面,慢条斯理地擦洗着。

方才的裹布与已晕倒的春枝已经被不知从何处出来的穿着黑衣服的人带走了,贺思音不肯回去,这才又讨好地跟了过来,方有了如今这一幕。

耳边萦绕着哗啦啦作响的水声,小溪流上游一阵冲击,不过两尺距离,河流又缓了下来,盈盈的水光潋滟,隐约可照见银光闪闪的剑身。贺思音眼睛被光线刺得钝痛,半眯着眼睛,脸蛋泛着怜人的粉色。

“哥哥,你取那种物什是有何用处?”

经历一场惊心动魄后,贺思音细细一想,这蛇恐不是一般的蛇,如此灵敏机巧,那残暴的特性,控制地恰好,情绪难辨,若不是贺尚轩,她现在只恐怕早已入了它的肚子了。

“灵蛇之胆可入药,治咳疾。”

贺尚轩捧了一抔水浇灌到上面,剑身清晰地映出了他冷硬的面庞,他淡淡道。

咳疾?咳疾?贺思音总觉着自己忽视了关键的部分,忽然,大脑灵光一闪,这咳疾,书中也有描述,恰是因为患有咳疾的恰是当今皇上。

早年,皇帝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宫女生下的皇子,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明里暗里都欺负过,更严重之时,寒冬腊月,某日经过荷花池,突然就不知被哪个阴险小人一脚踢进了结了冰的荷花池,薄薄的冰面,霎时碎了一个洞,小皇帝就这么掉了下去,伤了肺,落了疾病。

可是,可是这蛇胆以及灵蛇又是?还被她撞上了,这一日的心酸下来,贺思音不知是该说自己衰还是幸运,毕竟不是每人都能碰到这种蛇的,又恰巧当今皇帝有此需求,一时心情复杂得紧。

贺尚轩站起身时,瞧见的就是皱巴着脸,眼神放空着的贺思音,少女身后就是绝妙壮阔的瀑布,巨大的冲力贯起了她的裙摆,在少女不知情中已沾湿了大块,凌乱的发上,镶着几朵桃林落下来的花瓣,稳稳地贴着,身形纤细小巧的一只,只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被这瀑布给冲了下去。

从思绪中收回神来,贺思音一双澄澈的眼眸蓦地对上贺尚轩平淡无波的眸光,两人双双怔了怔。

扑通、扑通,轰隆隆的瀑布声下,贺思音忽然就觉着自己被击中了心中的某一块。

贺尚轩率先收回视线,依然是面无表情,折身就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去。

贺思音唇角暗中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不过霎时,顷刻间又是不懂事的少女,“哥诶!你等等我。”

天空一碧如洗,漫天的橙色云霞熏染了一片,几只晚回的鸟儿落了单地飞着,时不时叫了两声,冲刷了不少炎热。

贺思音与贺尚轩回到府中,杌子还未坐热乎着,就被老夫人唤了过去,只因老夫人从兴国寺的厢房出来时,下人带了话,却是模糊不清的,整整三个多时辰,她都未见着这两人的面。

忙活了一下午,两人身上都是狼狈地紧,贺思音尤甚,簪着的发式歪歪扭扭的,沾着粉色的桃花,脖颈处被汗水打湿的一块,黏黏腻腻地沾着许多头发丝,再往下瞧,一袭襦裙似在泥巴里滚过一圈,没一处落着好的,衣角处连丝线都被勾勒出来了。

这番模样,差些把秋琴吓得半死。

老夫人的严厉的目光罕见地滞住,“你们这是?”倘若不是知道孙子的厉害,她差些就要以为他们被劫了。

贺思音一进来时,瞧见哥哥也来不及更衣,偷偷笑了笑,这会对着祖母的询问,一张微笑的脸即刻扒拉了下来,带着哭音:“祖母,我差些就回不来了。”

“怎么回事?”

老夫人杵着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敲,到了如今她这般年纪,亲眼见着儿子孙子一个个出事,如今最忌讳的便是这个话题。

贺思音被吓得猛地一缩,红着眼眶,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伸手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泪水,“祖母,我遇见了灵蛇,它……”

贺思音像是开了话匣子,一下下地描述着,讲到贺尚轩那一段,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亮,丝毫没注意到听见‘灵蛇’二字后,老夫人瞳孔明显一缩。

“你说什么?灵蛇?”

反应过来的老夫人蓦地打断了贺思音的话,这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个,找了灵蛇多少年,她可是心知肚明的。

“对啊,灵蛇,好大一条,哥哥也知晓,这灵蛇是被哥哥打死的,灵蛇之胆也是哥哥取出来的。”讲到哥哥,贺思音的脸上带着一种得意。

“轩哥儿,这蛇胆可真的是你取的?”

老夫人说到后面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这可是灵蛇啊,百年难得一遇,而且她孙儿还取了它的胆,要是把它献给宫里的那人,治好困扰其半辈子的咳疾,固得君主感激之恩。

最重要的是侯府的颜面,想这□□泱泱众人,还有何人有她孙子这般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