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的国度可能是这篇世界最后的一片乐土了,只是灭世的齿轮滚滚向前,最后的这片乐土也在不断的被消磨,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林荀之他们刚来的时候,所着陆的那片大地,就是从这里剥落下来的土地,不知怎么的冲破了界膜,到了最为险峻的外围,彻底被销毁殆尽。
早已走向末途的古魔域,死亡是它的本能,它所有的一切都在死亡,包括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和维持这个世界运行的本源力量。
它们会一点点的消散,一点点的燃尽...
一个世界的死亡就像一个世界的建立一样,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通常都是不可逆的。
三千位面,无数小世界,每一个小世界都会经历同样的过程,也总会有新生的小世界代替那些垂垂老矣的。
天道规则本就如此,再多感慨也无用,曾经孕育无数生灵的美丽世界,也会带着无数生灵死去...
在凤莱的眼中,他或许还存着对于这一方世界曾经辉煌的模糊记忆,可时过境迁,这里早已不复当年的样子,连带着他那一点点的模糊记忆,也逐渐在脑海中消散,只剩下一个想回祖地看看的执念。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祖地,整个世界都支离破碎,谁还能分的清那一块沙砾属于祖地?
连凤莱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能进来就已经很好,就算真的回到了祖地,他又能如何呢?
无人能阻天道轨迹,就算是道祖也不行,又何况一个小小的凤莱?
凤凰与龙,是这篇天地孕育出来最具灵性的生灵,在这里的天道还没有老的快要消散时,他们也曾是他的宠儿,即便是现在,凤莱依旧能够感受到这一方世界对于自己的亲近。
“谢谢你给了我生命,让我能看到广阔而有趣的天地...”凤莱栖息在高枝,轻声喃喃。
可惜感慨没有持续一秒,垂头就看见赵愉辰望着苍茫一片的天空发呆...
嗯...还孕育了这条傻龙...
凤莱啄下树叶丢在赵愉辰的脑袋上,看着他恼怒的抬头看他,心情愉悦的扇了扇翅膀:“诶!在看什么呢?”
赵愉辰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冷笑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在看怎么把你烤了比较好吃!”
凤莱:......
他突然觉得禁空法则有时候也挺不错的...
他缩了缩脑袋,为雏鸟形态不能直接在空中将赵愉辰整齐切割而惋惜,涅槃耗费了他太多气力,他的法力和境界需要随着他的成长渐渐回归,如今这副模样是他鸟生最脆弱的时候。
风水轮流转,来日还很长,凤莱转了转眼珠,抖抖羽毛,用他稚嫩的童音假装自己依旧是那只睥睨天下的凤凰:“你来到这里,不会只是想烤了我这么简单吧?说吧,你的目的?”
赵愉辰挑了挑眉,在他旁边的枝冠上潇洒的坐下,曲起一条腿,单手支着下颌,似笑非笑的看了凤莱一会,掏出了一瓶酒递给他:“喝吗?”
酒香扑鼻,带着些水果的清香,馥郁而醉人,凤莱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赵愉辰,深吸一口气挥着短小的翅膀道:“你是在嘲讽我吗?”
赵愉辰只是笑了笑,也不恼,拿出两个杯子,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自己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另一杯漂浮在凤莱面前:“现在能喝了吧?”
凤莱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凑过头去用鸟喙轻轻的沾了点酒水就退了回来,砸吧了两下好像在尝味道,酒香入口甘冽醇香,带着果子的甜味在口腔扩散,不同于其他辛辣浑厚的烈酒,这种酒是甜的。
这酒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邪恶大魔头们会喝的东西,却偏偏是魔界特产,酿制的原材料是眼球果,就跟所有表里不一的魔界事物一样,看似甜美的果酒其实后劲很足。
赵愉辰看着凤莱砸吧了一下鸟喙又忍不住叼着杯沿喝了一口,嗤笑一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山乾殿酒窖里找出来的,据说是上任魔尊留下来的精品,一共就留下来三瓶,味道还不错吧?”
“你请我喝酒,必有所图,说吧,是什么?”凤莱喝完了自己杯中酒,用鸟喙顶了下杯子,让它滑向赵愉辰。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吗?”赵愉辰替凤莱把杯子斟满,又推了回去:“我们来找世界晶源...”
凤莱看了看被推到面前的酒,又看了看赵愉辰,没有再碰杯子:“你想让我帮你找世界晶源?”
对方闻言只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世界晶源就在这片土地下...”
这个世界早已濒临破碎,所谓最后一片乐土无非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残留的力量与生机都集中在了这里罢了。
可以想见,世界晶源必然就在这里,找出它只是时间问题,对于赵愉辰而言世界晶源势在必得,哪怕将这方土地掘地三尺也是定要将它找出。
他在意的不是这些...
“我找你,是想同你探讨一下所谓死气的问题...”赵愉辰冷静的瞟了他一眼,斯条慢理的道:“是真的只有你的精元可以解,还是只是你的胡编乱造?”
他说的很温和,凤莱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赵愉辰对他可不会有对林荀之的好脾气,没有趁他病要他命都算是看在仙尊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了,毕竟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凤莱不是不知道审时度势,只是高傲的凤凰哪里会轻易低头,他凤眸半阖,冷淡的强装镇定:“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人界有个成语叫杀鸡取卵,”赵愉辰嘴角的冷血越发冰冷,看着凤莱的眼神锐利如刀:“你要不要试试?”
凤莱被他看的一阵哆嗦,缓了好久才慢慢开口道:“年轻人不要成天喊打喊杀的行不行...”
“你找世界晶源是为了林仙尊吧?”凤莱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赵愉辰的杀气:“蕴含世界生机的晶源有什么不可以解的?”
凤莱伸长脖颈把酒杯叼到自己面前,挪动着离赵愉辰更远了:“找一颗带着不就行了?用得着和我喊打喊杀的吗...”
赵愉辰面无表情的一抬手,拎着凤莱的后颈肉提到自己面前,冷冷的说:“我要根治!”
凤莱被他提着挣脱不掉,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转头就想啄他,恨恨的道:“那就融合它呀!你拽我做什么?毛被拽掉你赔吗?!”
“好主意,”赵愉辰不带一丝笑意的松了手:“和道种同级别的东西说融合就融合了,那不如你先做个示范?”
“别啊!”凤莱恨不得离他八丈远:“我又不是半步金仙,更何况我现在还是雏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仙尊重伤嘛...”凤莱看了眼赵愉辰越来越冷的脸色,默默的为自己叹了口气:“他半步金仙的底子还在,又是混沌道体,没道理无法融合,实在不行还有我呀,我难道还能看着仙尊有危险吗?”
魔血凤凰的精血生机澎湃的同时又死气缠绕,但是祛除死气后就是续命良药,过程虽然繁琐且十分耗费气力,但也不是不可行的,凤莱不提,只是不希望将这个可以将仙尊留在身边的好机会拱手让人罢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凤莱也没有想到,世间难逢敌手的他这么快就再次被逼入涅槃的窘境,如今这样若是想要驱除林荀之体内的死气,只能待他修为回归了,可是他能等,林荀之却不一定等的起。
若能找到世界晶源待到他修为恢复再替林荀之根除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他能想到,赵愉辰自然也能想到。
两个互相算计的上古魔族坐在月树枝丫上互酌,毫无暖意的光线透过树冠照射在他们身上,在各自的脸上留下了一半的阴影。
两人相识一笑,各自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看着对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
赵愉辰率先发问:“若是不行,你打算怎么帮他?”
“当然是结命契啊,”凤莱嗤笑一声:“何必装傻呢,别告诉我你没有想过,我才不信!”
命契一结,两人生死与共,与林荀之这样久病成疴之人结命契绝对是需要爱与勇气的,因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对方连累,可凤凰无所畏惧,无限轮回的生命是他的天赋能力,他不介意与人分享,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挑衅的看着赵愉辰,对方眼里的杀气浓郁的都要化为实质了,咬牙切齿的回敬了他两个字:“无耻!”
凤莱却笑了:“用魔偶绑住他的魔尊大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他扑扇起翅膀跳到另一根树枝上,避开对方身上四散逼人的魔气,满怀恶意的说:“谁又能比谁干净呢?魔尊大人!”
“嘭”的一声,凤莱被掀翻了出去,跟随着凤莱一块飞出去的,还有月树的一节树枝。
赵愉辰居高临下的踩在凤莱身上用力撵了撵:“要不是你还有点用,且杀你太过费劲,我早就送你归西了!”
他缓了口气,看着地上狼狈的小凤凰,觉得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他俯下身,脚下的力道略微松开了一点,语调冷若寒冰:“说起来,这里可是你我的祖地呢...能葬在这里,也算是你的梦想吧?”
凤莱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有吱声,大地却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地面开始开裂,碎石带着新鲜的草地滚落缝隙之中,赵愉辰差点就以为是世界死亡的征途终于途经最后一站了,猝不及防就被从地下钻出的粗大根系迎面扫了个正着。
“嘭”的一下,赵愉辰被被树根狠狠的掼到了地上,砸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和草屑,他被摔的有点懵,眼前的视线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倚在树下小憩的林荀之被巨大动静惊醒了,抬眼就看到赵愉辰被不知哪里来的树根压的死死的,却邪在一旁嗡鸣作响,转着圈不断的对着粗壮的树根下刀。
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纸人们也被惊醒,远远的围了一个圈,叠在一起看热闹,“咿咿呀呀”指指点点。
只有大纸人一脸焦急的捡了段树枝跑来,扯着林荀之的袖子指了指月树,又拼命往他手里塞树枝。
“怎么了?”林荀之握着树枝不明所以,他想去查看赵愉辰的情况,却被纸人扯着袖子不松手。
纸人“咿咿呀呀”的指着晃动着沙沙作响的树枝,身上的衣袍渐渐的描绘出了两棵相连的大树的模样,枝叶繁茂,生机勃发,却随着世界的推移而渐渐凋零,直至剩下最后一片枝叶。
很是突然的,连着最后一片枝叶的树干突然断了,它摔在地上,融入土中,原本的树木老去腐朽,土中的枝丫却开始抽枝发芽,翠嫩的叶片带着露水和泥土,从土中探出身来...
林荀之看了看手中的树枝,又看了看正直愣愣盯着他的纸人,心中浮现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是...使用说明?
所以他该种树了是吗?
他试探性的把断枝往地上一插,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暗叹一口气打算不再理睬纸人的纠缠去看看赵愉辰。
抽回手的瞬间却被叶片划伤了手指,鲜血滴落在叶片上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站在树下望着天空发呆,良久才老朋友似的拍了拍树干:“如果有一天有人弄断了你的树枝,就意味有缘人已经来了,记得让他把断枝种进土里。”
树叶不断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在应和他的话,枝头垂下一片白色的树叶,正迎风摇摆。
“有缘人,”白色人影回头看向林荀之的方向,依旧看不清容貌:“既然来了,就去门后好好逛逛,说不定有你要找的东西,这段树枝就送给你了,算是留给你的礼物吧!”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月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是不是老弟?”
月树沙沙的晃动着表示同意,一滴水珠从枝头落下滴落在林荀之的眉心,清凉的感觉随之蔓延全身,他听到白色人影温和的说道:“祝你好运吧有缘人,我们应当还会相见的!”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树枝依旧插在土里,纸人还是傻乎乎的看着他。
林荀之环顾了一下四周,根系已经停止攻击,但凤莱被压进了泥土里,死不瞑目的瞪着鸟眼,差点再次涅槃。
赵愉辰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树根压的动弹不得,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身上的龙鳞全都浮现了出来,正一个劲的往外吐血。
场面有些惨烈...
他将赵愉辰从树根下拯救出来,喂他吃了颗丹药,又将凤莱从土里刨了出来。
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月树,两棵相邻的树之间正隐隐约约勾勒出一闪拱门的形状,在苍白的天空下,泛着银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