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化为荒地的森林中央,互视一眼,皆有些颓然。
林荀之是被反噬伤着了,闭着眼睛靠在赵愉辰怀里,细软的乌发披散下来,面容惨淡,病骨纤弱。
他身上裹着一件雪氅,被赵愉辰裹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精致的手炉,驱散了体内的冷意。
赵愉辰轻轻环抱住他,情绪十分低落,垂首想靠在他肩头,又怕压疼了对方,脑袋里尽是林荀之吐血的样子和自己一剑刺穿他心口的画面,杂乱无章的轮番上演。
整个魔都萎靡了,只怕最终真正害他受伤的会是自己。
没了树木遮挡的峡谷格外寒冷,风一吹扬起一层灰烬在三人身边绕着圈,被凤莱一扬手散了出去。
“还是大意了...”凤莱唉声叹气:“都怪你太欠揍,植树造林可是很累的!”
他斜了一眼赵愉辰,对方的全部心思都在林荀之身上,根本懒得理他。
林荀之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峡谷中的风轻轻的吹散了细软的发丝,沿着耳垂软软的落下,悄无声息的融进了雪氅中,美的近乎梦幻。
凤凰素来都是自恋的,论美丽只会觉得自己举世无双,但如今也看的心头狂跳。
他静悄悄地挨过去了一点,只觉得小美人竟然窝在冷血爬虫的怀里,真是暴殄天物,却又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只是望着他握着暖炉的手出神。
他的手纤细修长,探出袖口的一段手腕窄瘦苍白,即便是被暖炉暖着,也白的像雪,没什么生气,连指尖都像白玉似的,脆弱而透明。
凤莱瞬间就觉得自己多年前的仰慕、憧憬、爱恋,种种情愫在心中揉成一团,拧在一起绞的他心疼不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伸手握住了林荀之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你做什么?!”赵愉辰没好气的拦住他,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林荀之也疲惫的抬起沉重的眼皮,问询的看向他。
“怎么了吗?”他声音轻轻的,气息有些不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软糯,柔柔的击打在两人的心上,让人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凤莱心神荡漾了一会,才定下心神说道:“我是凤凰,血中带有生机,或许可以治你的病。”
“你是魔血凤凰,他是正道仙首,用你的血也不怕他魔气入体吗?”赵愉辰冷冷将他的手挥开,小心的将林荀之的手拢在手心挫动了几下,暖着他过低的体温。
凤莱倒也不恼,只是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冷冷的勾了勾唇道:“若不想魔气入体也有别的法子。”
“仙尊可是被雀翎所伤?”凤莱抬头,金色的瞳眸专注的看着他,凑近了些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冰雪香气,气息冷冽清寒,如同他的人一样,仿佛随时会在一场风雪中飘散。
“雀翎代表的是生死轮回,没有绝对的生生不息,也没有绝对的万劫不复,生命总是在生与死之间不断的循环往复,正如同凤凰一般。”
他顿了顿,望向林荀之的眼神有些哀伤:“被雀翎所伤,死气源源不断的侵蚀生机,自然是难以痊愈。”
“仙尊定然用了不少良药续命吧?”他伸手捞起了林荀之一缕散落的乌发:“不然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我可以解雀翎之毒...”凤莱暧昧的贴近林荀之的耳畔,极不怕死的挑衅的看了赵愉辰一眼:“只要仙尊与我...双修...”
“轰”的一声,他被赵愉辰一掌拍出了一里地,丝毫不恼,斯条慢理的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又渡了回来。
“我是这个世界最后一只魔血凤凰,雀翎之毒唯我可解,仙尊可以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赵愉辰恶狠狠的打断他:“我们自有办法!”
“呵...”凤莱嗤笑了一声:“即便修复了经脉,雀翎之毒还是会缓慢的侵蚀生机,上古魔族数量极其稀少,我的法器世间更是毫无记载,即便是三界最好的神医也不会知道...”
他蹲下身,玩味的看了赵愉辰一眼,见他神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仙尊意下如何?”凤莱的金眸专注的看着林荀之,从颤动的睫羽一寸寸的下移,划过挺立的鼻梁,薄而淡的嘴唇,纤细的脖颈,停留在脆弱苍白的指尖上:“可愿意......”
“不太愿意。”林荀之平静的打断他:“不太想出卖色相。”
他这话说的太过自然,听的凤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仙尊多虑了,雀翎之毒是死气,自然只有我的精元可解。”
林荀之点了点头,一生一死倒确实是符合道韵,但他还是不太愿意。
或许成为林仙尊后他对生死多少看淡了一些,双修之事也从众多的仙门典籍中有过涉猎,作为仙道之人他对此只有严谨的学术探讨精神,并没有多少旖旎心思,可他就是有些不愿意。
鬼使神猜的,他看了赵愉辰一眼,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眸,黑眸幽暗无光,充满了欲言又止和止言又欲。
赵愉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个什么心情,心脏一阵突突乱跳,喉咙里像被塞了一把冰块,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想把那只痴心妄想的鸟,脖子拗断直接做成烧烤,但又怕这鸟说的是真的,师尊的生机真会被慢慢侵蚀殆尽,那又该怎么办...
瞻前顾后的模样,完全不符合魔尊陛下残暴狠厉的冷面形象。
“怎么了?这副表情...”林荀之微微抬头,璀然一笑,给了魔尊大人一个正面的美颜暴击。
“好像要把我先、奸、后杀的,是你似的...”
也不见得会杀,但必然也不会轻易给他恢复修为抽身而退的机会。
他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些笑意,仿佛丝毫没有为如今的境遇而苦恼。
赵愉辰的思维严重卡壳了,他被美色迷的晕晕乎乎又被先、奸、后杀四个字激的缓不过神来,好半晌才想,这提议的前两个字还真不错...
林荀之趁着这个空隙抽回了自己的手,捂着暖炉站起了身,有些踉跄的缓步走到山洞前朝里头探视:“这通道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值得让你多年如一日的在此守护?”
赵愉辰一个晃神人已经走到通道口了,顿时觉得脑袋突突的疼,慌忙起身将人带到安全区域。
“我们来的世界...”凤莱也跟了过来,不太死心的执着追问:“仙尊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抱歉,”林荀之依旧只是平和的笑了笑,心平气和的模样仿佛只是在闲谈家长:“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如今这番模样在我原本的设想中已经是种十分不错的结局了。”
“我已不剩多少时日,更不愿勉强自己做些不愿做的事...”他一副想要安度晚年的佛系模样,说着宁死不从的话,还温和的歪头问对方:“你可能理解?”
凤莱顿时觉得自己的琉璃心碎了满地残渣...
心痛不已的想,我有这么差吗?就这么遭人嫌弃?
又有些怨恨的看了赵愉辰一眼,那人面上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心里指不定怎么幸灾乐祸,他有些不服气的问道:“那若是换成了魔尊呢?仙尊是不是就愿意了?”
赵愉辰瞬间精神了,忐忑的把耳朵竖了起来,等着林荀之的答案,耳根红的都要滴血。
“他不会的,他是个君子。”林荀之平心静气的说着违心话,半点没有胡说八道的慌乱。
骤然被夸君子的赵愉辰心中一懵,也懒得解释这在魔界其实是句骂魔的话了,心里五味陈杂全都是痛并快乐着的分裂感,只能闷闷的看着他。
这会轮到凤莱幸灾乐祸,看样子大家同病相怜,谁也没比对方好多少,当即心情都舒畅了许多,甚至十分膨胀的给赵愉辰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行吧,他要是哪天不君子了,我也能给你幸福的,与天同寿的幸福。”
凤凰确实不太怕死,每每踩在赵愉辰的痛处反复横跳,以将他逗得的气急败坏为乐,魔尊也是不负众望,地面瞬间就冒出了几十根尖刺,想将他钉死在地面上,被他轻盈的翩身飞起躲过了。
他落在山洞顶上惋惜的摇头:“脾气可真差,仙尊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万一他要是恃强凌弱,轻贱折辱你可怎么办?”
“那大概是说明我心怀大义,以身饲魔,大爱无私?”林荀之想了想,觉得可真是有道理,夸自己的时候,自己都笑了。
“所以…”他有些好笑转头对上赵愉辰:“多谢魔尊陛下不杀之恩。”
赵愉辰也在看他,或者说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魔尊大人微微凑近了一些,树木的气息席卷而上,与魔气混杂在一起,将林荀之团团围住。
“我不会杀你的,”他无比专注的盯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眸,语气中带了一丝紧绷道:“但是强取豪夺,圈禁沾、污…可就说不准了…”
魔尊大人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比忐忑的低声问他:“你…你害怕吗?”
林荀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挑眉看了看他,从善如流的答道:“怕,怕死了……”
赵愉辰心中一紧,就见他师尊像是安抚小朋友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背,柔声哄他道:“我们魔尊最厉害了,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可可怕了……”
赵愉辰:……
“你能不能认真点?”魔尊大人气闷不已,好不容易提起一点勇气想要有所表示,又被轻飘飘的打了回来,像极了初次约会连手都没牵着,就被对象不着痕迹挡回来的愣头青。
旁边那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毛鸟还在一旁疯狂嘲笑他。
......气死了!
可心上人只是笑弯了眸,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坠满了星辰,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慢慢的说:“嗯,我认真点。”
突然就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