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愉辰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自己师尊时,他的情况更糟了。
他是被叶宛秋抱上车的,脸上惨白一片,眼眸紧紧的阖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连无力垂下的指尖都白到几乎透明,林荀之整个人被裹在白色大氅里,雪白松软的一团,仿佛随时都能在指尖融化。
赵愉辰心疼的几乎窒息,看着叶宛秋的眼神都有了一丝杀意。
他受不了他师尊这个样子,林荀之应该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而不是如今这幅脆弱衰败的模样...
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眸沉的可怕,赵愉辰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林荀之的面颊,却被冰凉的触感刺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凉?
他慌忙的想要将人搂进怀里温暖他过冷的躯体,又害怕搂的太紧伤到怀里的人,手上的动作轻柔又细致,小心翼翼的将灵力一点一点探入林荀之的体内,替他滋养干涸的经脉。
随着探入的灵力越探越深入,他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新伤旧疾在他师尊身上纵横交错,裂痕像蛛网一般蔓布了整个躯体,这不仅仅是这一次的重伤难愈,而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久病沉疴,往日多次的旧伤早就日积月累的积压在这具瘦削的身躯上,这一次的重伤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他的师尊素来坚韧,又或许是太过于坚韧了,世人都以为林仙尊果敢强悍无所不能,冷的像山顶千年不化的积雪,却又利的如天下最尖锐的薄刃,强大可靠,理智沉稳,整个宗门乃至修真界的安危就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可他从未多置一词,他将他的使命完成的很好,近乎完美。
不好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伟大的林仙尊如今只是无知无觉的睡在他的怀里,松软的好像一捧随时会融化在指尖的白雪,赵愉辰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疼,整个胸口都仿佛被人楸起来了似的,抱着林荀之的手臂不由得缩紧了几分。
怀里的人无意识的挣动了几下,惊的赵愉辰慌忙松开手,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师尊躺的更舒服一些,他看着林荀之顺着肩胛滑落的细软长发,雪白的发丝线条柔和的垂在他环抱着师尊的臂弯上,将黑色和红色完美的协调在一起,原本极具冲击力的色彩变得柔和了起来。
就像他现在的师尊一样,又轻又软,一切都柔和的不像话,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可能是本能的想要寻求温暖,师尊不自觉的往他怀里小小的蹭了几下,撒娇似的,乖的人心都化了。
赵愉辰悄悄的运气灵力,让自己的体温又升高了一些,怀里的人可能是终于觉得舒适了,又轻轻的蹭了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霸气无双的魔尊大人整个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到此刻的静谧,眼眸却黑的发亮,他真怕此刻只是一场梦,一场深埋心底无数个日夜却又异常脆弱的美梦。
脑海中,狠厉冷硬不带感情惩罚自己的师尊,杀伐果决执剑镇天下的师尊,和此刻在他怀里缩蜷着身体,仿佛一只无害的小动物的师尊不断交替,让赵愉辰有了一丝茫然和不敢置信。
他的师尊,威震天下的林仙尊,也会有这么乖巧无害的时候吗?这也太过于梦幻了一些......
软软一团,乖的不行……
心脏在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暗藏心底的情愫疯狂的蔓延出来,将他整个胸腔都挤得满满当当,林荀之身上轻柔的香甜气息包裹着他,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蹦出胸膛。
往日的恩怨早已被雀跃的爱意驱散,赵愉辰抱着他师尊,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眼神柔和的都化了水,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炽烈而强烈的跳动着。
就在他以为这样美好的幸福时光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魔界为止,马车却突然停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极具存在感的笼罩了过来,带着森森鬼气。
是鬼修……
赵愉辰几乎是本能的撑开结界护着他师尊,又将他小心的放回到床榻上,一个飞身就出现在了马车之外。
马车行径在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两边都是茂密的森林,天空中细细密密的飘着雨,阴云与树木投下的阴影交织在一起,使整个天地看起来都像是一副淡青的水墨画。
鬼修没有现身,但死气沉沉的氛围却在蔓延,强烈的鬼气同样惊动了叶宛秋,他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浑身散着杀气。
他看了眼身旁同样杀气腾腾气息强悍的魔族使者一眼,没有认出他就是赵愉辰,但两人如今同仇敌忾,身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他紧了紧手中的青芽剑,声冷如刀,“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回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飘荡出来的无数厉鬼,青芽剑嗡鸣,战意高涨,但还未及他出手,身侧汹涌而来的魔气如同飓风,卷起飞沙走石将张牙舞爪着向他们扑来的厉鬼尽数撕裂。
周围传来阴寒的喋喋笑声,不怀好意的在山林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谁?!不要装神弄鬼了,有本事出来一战!”叶宛秋怒意横生,没来由的焦躁起来。
“装神弄鬼?我本来就是鬼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女声妩媚,男声粗犷,在静谧的林间小路上显得尤为诡异。
两人心中同时警铃大作,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紧鬼……
喋喋的笑声透着一股阴寒,还在围着他们环绕发声,树林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满怀恶意的看着他们,缓缓靠近。
青芽剑气凌厉,寒光一闪,面前的树木应声倒地,露出后面的一排金属傀儡来,傀儡只是身形微顿,又咔咔的向他们走来,冷冽的剑气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白痕,丝毫阻挡不了他们进攻的步伐。
赵愉辰眼眸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身上魔气四溢,血色陌刀在他掌心慢慢浮现,脊骨制成的刀柄被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的握着,刀身泛着嗜血的红光,杀戮的气息在体内沸腾,战意瞬间被点燃,全身的血液都为高昂的战意战栗不已。
黑色身影已经冲锋陷阵,将几个金属傀儡砍得支离破碎,强大的气劲毁了大片的树木,傀儡一时被他打的有些懵,但很快就重整旗鼓,身形飞快的组了个阵型,手中的长刀都闪着幽蓝的毒光,将赵愉辰包围其中,局势徒然倒转了。
赵愉辰眼神暗了暗,单手捏诀,倒地的树桩浮起,朝着傀儡的包围圈击去,阵型瞬间有了一丝破绽,赵愉辰找准时机欺身上前,一刀一个将傀儡砍翻,并指成爪,一个用力将傀儡的脑袋卸了下来。
没了脑袋的傀儡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但他的伙伴依旧难缠,傀儡数目众多且永不疲倦,即便受了再大的创伤,只要还能动弹就依旧会执行命令,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地上不多时就堆满了傀儡的躯体,圆溜的脑袋滚的到处都是,赵愉辰身法诡秘难测,下手又极狠,普通修士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不住的在傀儡之间穿梭,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但是这还是不够。
傀儡前赴后继的涌来,仿佛没有尽头,他们踩着同类的躯体,冰冷的举起手中的长刀,唯一的使命就是攻击和杀戮,不带一丝情感,更没有一点颓势。
与傀儡们厮杀在一起的赵愉辰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对自己极其不利的车轮战,傀儡可以永不疲惫,可他不行,况且这鬼修闹出这么大动静困住自己,所图必然巨大,若他的目标是师尊,自己恐怕分身乏术……
师尊可能有危险的想法刺激到了他的心神,赵愉辰杀敌的手法变得更为暴虐而果决,爆炸声不绝于耳,天空中乌云凝结,一道道雷电不住的劈向傀儡,受创的傀儡扭曲而费劲的运动着自己身上还能动弹的部位,不死心的朝赵愉辰挪去,健全的傀儡出手如电配合默契,与他打的不可开交。
这一边赵愉辰分身乏术,另一边叶宛秋也是焦头烂额,各色各样不知名的鬼物将他围拢,又哭又笑,又惨叫又缠绕,什么攻击手段的都有,仿佛百鬼夜行,场面十分混乱。
青芽剑挥成了一道道残影,鬼物却像是没有止尽,叶宛秋咬牙铺开神识将问道期的威压全面铺散开来,鬼物只是一滞,又仿佛被刺激了一样,更为兴奋的扑了上来。
叶宛秋疲于抵抗,身上寒意猝然散开,将围得最近的几圈鬼物冻成了一个个冰雕,砸落在地,灰飞烟灭。
车厢外战意正浓,车厢内同样剑拔弩张,大巫奚枝眼中魔焰飘扬,骨翼撑开,尾骨甩的虎虎生威,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他守在林荀之的床前,与面前包裹在黑斗篷里看不清面容的鬼修对峙,而靠近门口的一侧,睚眦手握佩剑杀气汹涌,看着神秘鬼修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诶呀呀,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外迎敌的是叶宛秋,而守在这里的是你啊……”鬼修阴阳怪气的喋喋笑了起来,反派意味十足。
“我可是给你师叔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女子娇柔魅惑的声音响起,男子粗犷低沉的声音紧随其后:“但是没有关系,留给你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