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荀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温暖舒适且毛绒绒的小床上,身上像被人用小锤子砸了一遍似的,细细密密的泛着疼。
胸口的道种还在隐秘的随着自己的心脏缓缓跳动,仿佛一个埋在心口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给了他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诞感。
他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心口,悬而未决的恐惧使得林荀之一阵心慌,气息又不受控制的溢散出去了一点。
“哎哎哎...你控制一点!”叶宛秋熟悉的声音里堆满了无奈,传过来时很有些距离感。
林荀之扭过头,发现他正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自己,神情中夹杂着慌乱和纠结,手里还死死的抓住烈松不断扑腾的小翅膀。
“怎么了?”林荀之不明所以。
叶宛秋皱眉,对话基本靠喊:“你...你先冷静一下,收收气息...”
收什么气息?
叶宛秋莫名其妙,他只记得自己在温泉池子里晕过去了,晕的时候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得几乎冲破了他的耳膜,道种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溢散出来的强烈波动击的他几欲吐血。
他没能撑多久就失去知觉了,恐怕是苏木将他从池子里拖出来的。
这个猜测相当接近事实了,只是之后事件的发展偏差有些出人意料,若是林荀之知道之后自己成了人形舔舔乐,被苏木的口水糊了一脸恐怕不会太过开心。
道种依旧在心口隐蔽的跳动,似乎在为激怒混沌道体而隐隐的兴奋,道体觉得自己被挑衅了,极为强悍的与它对峙,冰雪气息开始在胸口层层环绕,企图镇压住它过于活跃的火苗,两军对垒,战意滔天。
叶宛秋只觉得惑人的香气更馥郁了,他不得不直接把手里的烈松敲晕来制止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林荀之这个人形迷香效果强烈的几乎连他都要把持不住。
他晕晕乎乎的走过去,强行运用最后一丝理智抱持一定的安全距离,直接封闭了自己的五识才开始替林荀之平息道体的躁动。
他几乎耗尽毕生所学,呕心沥血的将自己和林荀之隔开继续治病,甚至直接造了堵冰墙横在两人之间。
混沌道体的暴走在渐渐平息,就在叶宛秋忍不住想用自己鹿角撞开冰墙往林荀之身上贴时,神智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他沉默的看了一眼面前坑洼开裂的冰墙,面无表情的想象了一下之前惨烈的战况,挥手将冰墙散了。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眼睛尴尬的眨了眨,看他的目光仿佛一个精神病人...
“你...你的鹿角挺好看的...”林荀之的目光在叶宛秋头上梭巡了一下,有些言不由衷的感叹了一下。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打破沉浸的气氛而已,鹿角确实美丽,晶莹剔透散着柔和的光芒,阳光照射下仿佛精美的琉璃制品,流光溢彩。
但太过硕大了些,顶在叶宛秋正常人类大小的脑袋上有些滑稽。
而头顶巨鹿角的叶宛秋刚刚仿佛哑剧演员似的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幕无道具剧目,演技极其逼真,情感绝对到位,最后甚至还极其敬业的用鹿角哐哐撞墙,敬业程度完全震撼到了林荀之,他吓的体内道种都差点暴走。
林荀之有理由相信,叶宛秋终于被赵愉辰传染了,疯魔成度简直不相上下,他无不悲哀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惨淡的未来,觉得找一个精神科医生这种事,该提上日程了。
被林荀之怜悯又警惕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叶宛秋,沉着脸收了自己鹿角,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绵软无力宛若死鸟的烈松甩到了一边,“我没疯,你不用这幅表情...”
刚刚还拿角撞墙的人说出这句话显然不太有可靠性,林荀之瑟缩了一下,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满是不赞同。
被这种言不由衷的敷衍点头刺激到了的叶宛秋脸色更黑了,有些暴躁的说:“你知道你刚才有多香吗?简直就是块掉进老鼠窝的糖糕,没有蜂拥而至把你给啃了,你都该感叹自己得天独厚!”
什么糖糕?哪里香?
林荀之茫然的望着叶宛秋,直看的对方脑袋突突的疼。
撩而不自知,最为致命。
“混沌道体...它刚刚失控了,溢散出来的香味差点没把整个凌霄宗的人都招来...”叶宛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耐下性子解释,可惜对方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叶宛秋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你没有什么感觉吗?”叶宛秋重重的叹了口气,再接再励的引导他。
“我感觉...道种在我心口跳动...”林荀之的手缓缓捂上心口,语气有些许沉重。
又是长久的静默,静的林荀之以为他不会得到回答了,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在身侧响起。
“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叶宛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多少,收敛一下吧…以前你修为还在的时候可能不觉得,如今受了重伤,这爆发出来的气息仿佛往日受了多少冤屈似的,方圆百里都要跟着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也不至于吧?
“道种逃逸天下遭殃,答应我,别给它这个机会行不行?”叶宛秋说着没好气的塞了一本小册子给他,“苏木那你别去了,他自己道心都不太稳,我不放心。烈松也不能再来,道种已经开始躁动,情况不太可控。”
面对再次被关了禁闭的待遇,林荀之捏着手里的小册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感受了一□□内蠢蠢欲动的道种,不知该说些什么。
命运的齿轮在悄悄旋转,银发青年的愿望依旧只是个梦想,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因果相连,一切皆系于这一颗小小的道种之上,如今的林荀之恐怕还不知道,他早已无家可回,也无处可去,繁华熙攘的淮阳镇在很长时间内都将是他埋藏心底无法触碰的伤痕。
林荀之静静的倚坐在床榻上,眉宇间满是倦怠,细软的华发散落在单薄的衣衫上,病骨支离,连阳光下眼眸中折射的光都浅的好似没有。
缠绵病榻久病沉疴,又远没有真正林仙尊的睿智与远见,身上还埋着个不□□,林荀之觉得除了尽可能的让自己活着之外,无能为力。
叶宛秋依旧每日都来,苏木与烈松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将小院改造成菜园的小青鸾,每日兢兢业业的除草施肥,再哼哧哼哧的将新收获的农货收拾干净摆在林荀之面前。
果子很是清甜可口,林荀之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小青鸾往往此时都会变作小小一团雏鸟顶替烈松的位置,只是毛色由红转青,也失去了小火炉的功能。
他其实颇为想念烈松,只是面对叶宛秋时总好像面对一个严厉的夫子,畏惧和恐惧仿佛天然埋在骨子里似的,全然无法开口。
他身上的气息依旧香甜,叶宛秋留下的小册子让他对自己的体质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只是在运行功法进行压制这个环节出了点问题。
混沌道体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轻易被功法压制,并在道种以日继夜的不断挑衅下变得更为桀骜难驯,两者之间的关系早已水火不容,时不时爆发的战役使得叶宛秋焦头烂额,他干脆直接将林荀之的居所封了,彻底清场。
林荀之的快乐正在一点一点被扼杀,他现在唯一与外界的联系就是叶宛秋的每日播报,与之前一样,时不时会分享一些实事消息给他,哪怕不多,又大多都是关于自己日益凶残所向披靡的二徒弟,但聊胜于无,林荀之依旧珍惜。
他真的太闷了,哪怕听到前线战事剧烈翻转,赵愉辰一举攻下魔都都没有太多高兴的表情,直到他听到赵愉辰成了魔尊,冷漠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有些震惊的问:“什么?”
他终于彻底的走火入魔了?
“我说,你的二徒弟抵御魔族进犯抵御的相当彻底,直接把上任魔尊揍的灰飞烟灭自己成了魔尊,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个问题,真是后生可畏。”叶宛秋面无表情的说着夸赞的话,语气听起来有些像是在嘲讽。
林荀之:......
原来魔尊的诞生是这么随意的一件事,都不用在意种族问题的吗?
他缓缓的抿了一口手里的茶,语气平静:“所以…他终于能脱离凌霄宗了是吗?”
“他单方面宣布脱离凌霄宗了,但是对于你这个重伤难愈的师尊却是千万个放不下,执着的要接你去魔界苦寒之地养伤。”叶宛秋淡而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带着凉意的弧度,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看着林荀之的目光满是想替他教训逆徒的蠢蠢欲动。
接收到他眼神的林荀之很乐意替宗门报仇,浅浅的笑容不带任何温度:“我不在意单方面的逐他出师门。”
“恐怕是不行了,”叶宛秋头疼的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不知是怎么说动你大徒弟的,竟然传音回来说被赵愉辰的一番赤子之心感动了,要亲自回来接你过去…”
林荀之无语...
赤子之心?
这是什么样的演技才能令这么多人折服……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没什么感情的提议道:“还是一起逐出师门吧…”
不得不说,叶宛秋对这个建议很是心动,他甚至想去撺掇着苏门公开宣布赵愉辰与凌霄宗脱离关系。
但新任魔尊大人誉满天下,众望所归,愿意代替修真界镇守魔界这种偏远之地,实乃境界高绝,不愧为林仙尊高徒。
师徒俩皆为天下众生鞠躬尽瘁,传为一代佳话。
只是,往往无人过问当事人的感受罢了……
叶宛秋阖眸又启,想了想还是没把外界那些没心没肺的糟心话复述给林荀之听,只是干巴巴的回复他:“安心的去吧,魔界物产贫瘠,气候苦寒,最大的优点就是宽广无人,战役过后整个种族都快成了珍惜物种,无论你怎么失控都难以影响到别人,最适合你养伤。”
林荀之:……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