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呆呆愣愣的坐在原地看了他师弟卧在床上的背影良久,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境遇十分尴尬。
他想说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魔界这次竟然铁了心连秘宝都拿出来,甚至不惜献祭了好几个大魔的性命来负隅顽抗,他当时觉得只是几个大魔而已…他师弟所向披靡的战力不可能打不过,但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又或许这结果才完全在情理之中…
苏木望着他师弟裹在柔软毛绒的羽毛毯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恬静睡颜,雪色的长发肆意的披散着,与白色的羽绒融合交缠在一起,仿佛冬日暖阳下的一捧雪,一切都洁白松软的不像样。
却用晶莹柔美刺伤了他的心,苏木觉得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悲剧已然发生,后悔也回不到过去,歉意只能留给自己,于师弟而言只是另一道枷锁,他又能以什么颜面要求对方原谅自己呢?
既然无益,便不强求,只求你不要对我的善意一拒再拒才好……
苏木神色复杂,眼中满是悲情,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带上门,在小院中站了良久。
夕阳的余韵洒落,院子里一簇簇的绣球花开的正好,藤蔓随意的攀上竹架挂下零星几串紫藤。
一切都是林荀之喜欢的模样,他总是随意的撒上种子让植物肆意生长,给予土壤与水源便不再干涉。
对花草如此,对人更是如此,所有的苛责严苛,责任大义,留给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只有…只有对赵愉辰例外……
这个小徒弟仿佛是特别的,一出现就吸引了素来淡漠无情的林仙尊大部分的注意力,世人或许皆以为林荀之待徒严苛,可只有他们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兄弟才知道,这事情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苏木甚至曾经还有些羡慕赵愉辰,羡慕他能得到林荀之的另眼相待,只是时间久了,一切都被岁月磋磨的变了个样子,他替代飞升的师尊成了掌教,所要面对的早已不是师门情谊,而是整个仙界的名利争斗。
时间和境遇悄悄的改变人的心境,将一些难以启齿的心思埋藏心底。
乍一被翻出来见着阳光,便是疯狂的扎根生长。
本该意气风发的仙门掌教,满身落寞的在寂静的小院中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撒在身上的光从余辉成了星霜,又从星霜成了清辉,他才在一身寒霜中幡然醒悟,起身离去……
屋内好眠的林荀之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困了,这几日嗜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人也越来越容易犯懒,有好几次都是叶宛秋来给他看病了他才醒的。
但叶宛秋对此晦若莫深,只是脸色越发的严肃,递给他的药汁也越发的苦涩了起来。
叶宛秋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药汁,熟练的在他嘴里塞了颗蜜饯,看着对方被苦意激惹得整个皱在一起的小脸,渐渐舒缓开来,面无表情的收了药碗:“怎么越来越娇气了,你以前可是连毒药都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的人…”
咽下蜜饯想要再讨一颗的林荀之一呆,不知该先忧心自己变化太大恐要被人识破,还是该震惊面不改色喝毒药的事……
成为仙门魁首果然磨难重重…
就听叶宛秋又补了一句:“但你还是现在这样的好,多了丝人情味,让我觉得你终于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了,而不是……”
而不是一个封印道种的工具……
林荀之没有听到他的下半句话,有些好奇,一抬头发现他已经起身打算离开了。
“今天这么早就走了?”林荀之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倚在两个松软的枕头上懒洋洋的仿佛没了骨头。
怀里的烈松警惕的动了动,整个埋进了林荀之的怀里,然后就被一双略带冰凉的手安抚的顺了顺毛,护崽似的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叶宛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剐了烈松一眼,声音冰冷的道:“掌教师兄说一会来接你去灵池,我劝你把该藏的赶紧藏藏好,不然你马上就能得到一张新的毛毯了!”
怀里的毛团明显的一僵,林荀之有些好笑,这几日他早已摸清了几个师兄的脾性,不管对外如何威严又或是嘴上说的有多凶残,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怜悯,但总之没有恶意。
这里一切都好,除了自己凶恶的二徒弟,愿魔族早日战胜他……
被赵愉辰撵着打回老巢的魔族若是知道此时林仙尊的心声大概能吐血,并劝他不要痴心妄想……
烈松没能在林荀之怀里快乐的苟多久,苏木来的很迅速,他如今把林荀之的事看的很重,什么事都愿意亲力亲为,门外的马车已经安安稳稳的停在小院中,拉车的鸾鸟正在快活的破坏花草。
林荀之看着被糟蹋的满地狼藉的绣球花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苏木,掌教大人浑身僵硬,像个犯错的小学生,气势整个的焉了,冲上去极为残暴的摁住了那只不服管教的鸟头。
鸾鸟清鸣一声,恼怒的用巨大的鸟喙啄他,一转眼又见到了一旁站着的林荀之,顿时眼前一亮,硕大的身躯灵巧的挣脱开苏木钳制住它的手,直直的朝林荀之冲去。
林荀之避之不及,差点被撞了一个满怀,巨大的风力扇的他往后一倒,落入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
红色的羽毛上泛着漂亮的金色,阳光一照流光溢彩,将林荀之整个的包裹了进去,稳稳的护在羽翼之内。
恐怖的血脉威压瞬间释放出来,将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鸾鸟吓得匍匐在地,再也不敢造次。
火红羽翼松开,烈松收敛了一身气息和火焰,小心翼翼的低头用鸟喙蹭了蹭林荀之的头,轻轻的鸣叫了一声,明亮的澄黄色眼睛眨了眨,有些局促的看着他。
林荀之抬手摸了摸大鸟被红金色绒毛覆盖的鸟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朱雀终于展露出他原本的形态,满身红羽泛金,矫健强劲的双翼乖顺的收拢在身侧,长长的翎羽拖在地上,小心的避开一旁的花圃。
朱雀漂亮澄澈的大眼睛局促的看着他,在他手心讨好的蹭了蹭。
林荀之揉乱了尊贵神鸟头上的绒毛,笑着夸他:“我们松松真好看,又威武又霸气。”
林仙尊的用词水平依旧令人堪忧,但对于烈松来说却是足够了,他的兴奋的凤眸瞳孔成针,抬头清鸣一声,差点没喷出些火焰以示庆祝。
神鸟的愉悦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自家师兄颇有压力的视线下卑微的化为了幼崽模样,小小的火红一团,耸眉耷眼的一下下扑闪着小翅膀乖巧的落到俯趴在地的鸾鸟身上,泄愤似的啄掉了鸾鸟的一簇羽毛,底下的鸾鸟抽搐了一下,无声落泪。
苏木一把上前扶住林荀之,裹在毛绒大裳里的身躯过于纤细,轻轻一握就搂住了。
他蹙了蹙眉,脸色越发沉了下来,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些,将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审视的目光落到已经把鸾鸟羽毛拔了一大片的烈松身上,“能让他把这里恢复原样吗?”
“能...”烈松无精打采的又扯下了一根羽毛,爪子往身下跺了跺:“起来了,干活了!”
身下的鸾鸟泪眼婆娑,巨大的身躯猛的抽动了一下,满脸绝望的在一片青光下变成了个包子脸的奶娃娃。
青色衣袍的小娃娃苦着脸作势要哭,被烈松飞起一脚踹翻在地,凶神恶煞的吼他:“再哭红烧!”
小娃娃瞬间收了声,泪水要掉不掉的挂在了纤长的羽睫上,憋出了一个哭嗝。
林荀之:......
你们虐童吗?
可可怜怜的小朋友被烈松指挥着去干活,举着肉乎乎的小手哼哧哼哧的把足有他两人高的木桩一个个从泥地里扶起又一个个插好,青色的小袍子上满是泥泞。
又惨兮兮的去把对他来说过于硕大的竹架子扶正,衔接的绳索在暴力下松动,滚落的竹竿敲了小孩满头。
小孩瞬间载到在地,整个人都被砸蒙了,眼里的水雾越积越厚,小小的鼻尖耸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但感受到烈松冷冽的视线,还是努力憋住了。
林荀之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想上前把小孩扶起宽慰几句,终止这次虐童惨案,却被苏木拦住了。
“你别去,烈松知道轻重。”沉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林荀之感觉扣着自己腰身的手又收紧了一些,有些不安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孩。
只见小朋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转过身,头破血流的冲他露出一抹讨好的惨笑。
林荀之!!!
为什么突然从虐童惨案变成了鬼片?
任劳任怨的小劳工不知现在自己的尊容宛如厉鬼,屁颠屁颠的把竹架重新搭好,两只青色的翅膀从脊骨中伸出来,小小的身子飞在半空,正仔仔细细的给竹竿子缠圈。
这看上去...还是部颇为昂贵的奇幻鬼片...
当林荀之看到小娃娃在院子里撒满种子并且用术法催动后,奇幻的意味更浓了,土壤里瞬间冒出翠嫩的绿芽,开始不断的抽枝生长,攀藤的枝蔓开始沿着竹架向上缠绕,不多时就开始开花结果。
嗯?结果?
林荀之看着竹架上坠满的黄瓜葡萄和豌豆,还有花圃里郁郁葱葱挤满了的生菜、紫苏、小番茄...一言难尽...
小孩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讨好的凑过来露出个惨兮兮的笑容,被苏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林荀之对着眼巴巴瞅着自己讨赏的小孩无语凝噎,半晌才木着脸来了句:“我不会种地...”
惨兮兮的小朋友:???
“所以...你要不留下来打理菜园子吧?”
烈松:???
苏木:!!!
什么?有人和我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