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宗,清扬峰,春寒料峭。
林荀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中,身上隐隐泛着疼,全身上下像被抽了骨头似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而他对面,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正拿着带血的骨鞭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师尊!你还是不愿意将道种给我吗?为什么师兄就可以,我就不行?!”
男人情绪好像有些失控,深邃的轮廓在脸上投下一片阴霾,手一挥,一鞭子直直的落在了林荀之的大腿根部撕裂了一块衣袍。
娇嫩的皮肤骤然受到重创,疼的林荀之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都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他不由心下愕然,脑中一片空白,心想什么道种?什么师尊?这桥段怎么有些熟悉?
而半个时辰前的淮阳镇,林府书房内,因上课偷看话本而被夫子罚着抄书的林荀之还在奋笔疾书,他着急跟兄长去逛中元节晚上的庙会,下笔格外龙飞凤舞,抄着抄着手一松,他已经躺在这里冰冷的地上了。
他大脑拼命运转,想搞清楚状况,可对面的男人太过恐怖,身上的疼痛也太过真实,林荀之实在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在做梦。
恐惧已然震慑了他的心魂,救命二字就卡在喉咙里可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他雪白的皮肤混着一道殷红的血痕,在破碎的衣袍下若隐若现,男人的眼神顿时就直了,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还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怔愣的看着自己素来清冷孤决的师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中顿时一片慌乱...
赵愉辰心中一震,怎么…怎么回事师尊竟然还会哭?
疏冷孤僻,如高岭之花般的仙界泰首林仙尊竟然还有哭的时候,这事放到三界立时就能成为一个大新闻。
但林仙尊不但哭了,还哭得极其声泪俱下,甚至都打起了哭嗝。
赵愉辰看着他师尊发红的眼眶,泪水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薄而淡的嘴唇绷得死紧,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赵愉辰的眼眸暗了暗,内心暴虐的因子在纯纯欲动,撺掇着他做出些让那人哭的更惨烈的事。
他三步两步的走到林荀之面前,气息危险而强悍,神情冷漠的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钳起他师尊白皙优美的下颚骨,带着一丝不容拒绝,在林荀之耳畔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师尊,把道种给我,我就放了你,你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
随后他微微退开了些,满意的看到林荀之含泪的美眸中染上了一层恐惧,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这片茫然刺的他心口发疼,心中莫名的烦躁越烧越烈,他不悦的皱起了眉,渐渐失了耐心,语气沉了下来:“师尊是不肯吗?!”
林荀之哭的更凶了,他根本不敢说话,只怕自己一开口就尖叫出声,那面前这个残暴的男人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在心中叫了千百次的救命,阿爹阿娘兄长夫子救命!随便是谁都好,快来救救他吧,他不想和这个疯子在一起!
他全身都疼,只能任由男人铁钳般的手箍着自己的下颌与他对视,挣不开逃不掉,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偷偷在学堂上看话本吃零食了,保证夫子每次布置要默的课文都顺顺畅畅的默下来,只要…只要能离开这里。
胸口的伤痕被人按了一下,疼的他头皮发麻,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慢慢覆盖上他的胸膛,满怀着戏谑和恶意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师尊不愿意的话,徒儿只能自己动手取了!”
赵愉辰感觉自己手下的身躯明显的挣动了一下,他师尊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不…不要……”
声音微弱,轻如呐蚊,尾音都因为气息不稳而微微上挑,却重重的一下下的扣在赵愉辰的心口,他手下的力量不由得加重,指尖都嵌入了林荀之的血肉之中,温暖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落在地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花,赵愉辰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血红。
心中的暴虐因子在兴奋的嗡嗡轰鸣,搅动的他的大脑一片狼藉,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弹了开来。
林荀之也不知道上一秒还弱的仿佛随时可以羽化的孱弱身躯怎么能瞬间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安心,眼前一黑,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林荀之就看到一片宽阔的纯白空间,一个雪色长发的青年正闭目盘坐在他面前,见他醒了才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的神色满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真是对不起…还是把你连累进来了……”
声音如潺潺流水,清冽而温和,嘴角扯出的笑意带着暖意和关爱,他顿了顿,又道:“事已至此,我想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林荀之心中有千万个问题想问,但对方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白玉般的指尖就朝他的眉心点去,白光一闪,他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了一个个画面,记忆和情感也如潮水般涌现出来。
画面中的白发青年是仙界魁首,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自己的小徒弟得到了杀戮道种,从此使三界和他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徒弟渐渐被道种影响状若疯魔却无能为力,最后耗尽毕生修为,以自己的身躯阻挡,也没能挡住徒儿手中染血的剑。
他最终死在徒儿的剑下,靠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道种移植到自己身上,以自己的血肉成为封印道种的牢笼,长眠于世……
极具代表性的情节提示了林荀之,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来之前才刚刚看了大半的话本写的就是这段内容,与他同名同姓的仙界魁首天生混沌道体,从小被自己师尊当做封印杀戮道种的容器。
寻常道种生于天地间,为天道的衍生物,修士若想合道大多需寻一枚融合,扛过天劫便能踏破虚空。
可杀戮道种生而嗜血好杀,一出世就引得一个城镇的人互相残杀瞬间沦为一片鬼蜮,修真大能们对这凶物既觊觎又忌惮,毁不掉拿不走,想要封存只有世间难寻的混沌道体可以。
难寻不代表寻不到,幼年林仙尊的悲剧就此展开...
身怀异宝遭人误解,拥有道种却无法融合,卡在半步金仙的境界上合道无望,为修真界挡风遮雨却被自己师兄忌惮,最后死在自己养育多年的徒弟手里,尸体还要用来继续封存道种...
林荀之先前就为林仙尊的命运唏嘘不已,如今心中更是一阵钝痛,仿佛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在酝酿盘旋,一抬首,已是泪流满面。
“你就是林仙尊?”他问面前的白发青年,哽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我是林仙尊,也是林荀之…”他说着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一个无比失败的林荀之…”
他伸手轻轻的拂去林荀之眼角的泪水,冰凉的指尖乍一触上微热的面颊,使林荀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青年手中的动作顿住了,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缩回了手,手指藏于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紧,面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心愿,毁了杀戮道种,救下他…。”
青年的眸光中所蕴含的内容太过复杂,但更多的是认真,林荀之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他,说到底他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罢了,甚至都从未修道,谈何替仙尊完成心愿?
他于是顺应自己的本心,哽咽着说道:“我想回家…”
青年的笑容无比的苦涩,他阖眸又启,“你替我完成心愿,我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现在就想回家!”林荀之不依不饶。
青年半阖着眸,抬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发顶,但手伸在半空又顿住了,手指摩挲了一下,又收了回来,眼中满是落寞,他笑着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这是林荀之听到青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世界最后进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再一睁眼,白色的沙幔在自己眼前飘荡,一声沉稳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声音中带着喜悦:“你终于醒啦!我这就去叫掌教师兄!”
林荀之艰难转头,就看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他甚至来不及开口喊停。
他艰涩的挪动了一下浑身泛疼的身体,想要开口讨杯水喝,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他乖乖闭嘴了,内心绝望。
一只白瓷的杯子递到了他的眼前,冰冷的嘲讽在他头顶响起:“想不到师尊也有今日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可还舒坦?”
林荀之转了转眼珠,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带着戏谑的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又是那个疯子徒弟......
他的恐惧仿佛很好的取悦了对方,男人得寸进尺钳住他的下颚强迫他面对自己,“徒儿倒的水,师尊不愿意喝吗!”
随后满意的看到林荀之眼中的畏惧和恐惧,半阖的眸子中满是危险的气息,赵愉辰不由分说的撬开他的嘴把茶水灌了进去,呛得林荀之一阵咳嗽。
他咳得都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想,这人果然是个疯子,那银发青年还说让我救他,我看要救的是我才对吧?
林荀之不知道自己这幅凄惨的样子落在赵愉辰眼里有多么的引人入胜,雪色的发丝软软的铺在了枕上,清丽惨白的小脸上眼眶飞红,眼角含着泪珠,形状优美的下颌正被自己紧紧的捏在手里,纤细白皙的脖颈下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正随着他咳嗽的动作不断起伏。
赵愉辰看的喉头一紧,眸光又暗了几分,凑近林荀之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冰雪香气,用低哑的声音无不轻慢的说:“师尊的这身皮囊果真是勾人的紧,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觊觎...”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下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捏的林荀之差点以为自己的下颌骨要碎了,拼尽全身力气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从赵愉辰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缩到一边瑟瑟发抖的看着他。
下颌上火辣辣的疼,估计是被这个疯子捏出了印子,林荀之心中怕的要死,都不明白清冷孤决的林仙尊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导致这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更惨都是,这些锅现在都得要他来背,心中顿觉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