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片海

沈决微微睁大了眼。

然而还不等他却思索那句话的含义,他的脑子里就忽地一阵钝痛。

突如其来的刺激和痛楚打了沈决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直接闷哼一声倒在了床上。

沈决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按压,感觉像是自己大脑里的神经在打架一样。

不过好在疼痛只是一瞬,在他倒下的那一刻那令人窒息的刺痛也瞬间消散,只留了点余味,沈决稍微缓一缓就出来了。

沈决深吸了口气,没急着坐起来,看着占据了自己一半视线的被子还有床尾,陷入了沉默。

他整个脑子被他放空,没有进行任何的思考。

沈决就这样躺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响起一声鸟叫,他才慢慢起身。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听到一样。

沈决完全没有去想刚才的事。

.

秋季盛典开始的那天,沈决起了个早。

他照常穿了路勒斯给他准备的男装,一身很简单的休闲装,再把头发扎了个马尾扣个帽子。

因为路勒斯说过要带他看热闹,沈决到底还是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还问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佣人要了口罩。

路勒斯进卧室来接他时,就看见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沈决。

他挑了一下眉,就听沈决玩笑了句:“陛下,我给您做保镖。”

听到这话,路勒斯上下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偏偏这人明明有嘲笑的意思,却不说,还煞有其事的应了一声:“嗯,今天就靠你保护我了。”

沈决牙痒痒。

觉得自己无论要说什么,都能被路勒斯给堵死。

他只能气自己穿越到了沈珏身上,拖着个一米七的身体。

他还是好怀念自己穿越前一米八的身高。

虽然一米八在路勒斯面前也还是矮一截,但也不至于如此是吧!

路勒斯也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

大概是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他身上的衣服设计十分简单,遍地都是。

这人高,身材也好,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自然是个衣架子。

离远了看还不觉得怎么样,沈决站在他旁边……

老实说路勒斯更像是沈决的保镖。

这回路勒斯的车并未直接开进闹市区,他牵着沈决在人尚且还比较稀少的街道下了车,还做起了沈决的导游:“塔洛斯帝国的秋季盛典是类似于庆祝日的存在,毕竟塔洛斯帝国是于一千年多前的秋天正式成立。第一天将由负责征战的公爵向天打响第一枪,示意秋季盛典正式开始。”

“人们会穿着旧时代的服装在街上□□祈福,秋季盛典时也会开放一些平时禁止的条例。比如说街头艺人,比如说花车□□。”

“因为热闹,人多,所以难免也会发生一些意外。”路勒斯轻轻握着沈决的手,语气温柔:“跟紧我,好吗?”

沈决瞥了一眼前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的街道,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要是在这里走失了……路勒斯能找到他吗?

“你无论在哪迷路了,我都能找到。”

路勒斯就好像是有读心术,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但这并不是你离开的理由。”

沈决偏头抬眸看他,莫名的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来了这具躯壳底下的灵魂是他。

他曾听他在穿越前那唯一的好友说过,他说他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可以到那种无论对方在哪,无论对方改头换面成什么样,那个人都能认出对方。

那时候沈决还嘲笑他古早玛丽苏小说看多了脑子有点问题,现实中哪会有什么改头换面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的事。

大抵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嘲笑吧。

沈决想,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然路勒斯又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对于路勒斯的执念,沈决已经能应对自如了:“我不会离开您的,我发誓。”

路勒斯捏了捏他的手,也不知道究竟是满意了信了,还是没往心上走,反正左右又是那哄小孩的语气:“真乖。”

他们慢慢往市中心走去,隔老远沈决就看见了搭建在市中心,充满科技风的一个深蓝色平台。

那平台悬浮在半空中,从地上走到上面的台阶都是悬空的,看的沈决十分好奇。

等到了点后,公爵府的长车便在军队的护送下出现在了民众的视线中。

沈决看着珀穆·莱特穿着一身紫金色的公爵礼服,佩戴了勋章和绶带,还手持象征着莱特公爵府的权利与地位的权杖走下车。

他那双紫色的眼眸和身上金闪闪发光的勋章肩章相衬,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让人群中爆发出了尖叫。

珀穆·莱特是有一点薄弱的皇室血统的。

所以他也有一双和路勒斯有些相似的宝石眼,只是珀穆·莱特的眼睛是紫色的,而且其中的光泽也没有那么耀眼。

但即使如此,配上那张脸,还是能收割一波少女的春心。

任务并没有说他要做什么,沈决也只能站着等待指令。

他看着珀穆·莱特穿着长靴一步步踏上悬浮的台阶,走到了平台上,拿起了一支银色镶金边的枪,他高举着枪口对着天空,底下的人群也整齐划一的爆发出十秒的倒计时。

恰巧有秋风吹过,扬起珀穆·莱特的披风,将他整个人锐利的、久经战场的锋芒全部吹到了沈决面前。

沈决微微皱了一下眉。

“三!”

“二!”

“一!”

“砰——”

枪声炸开在空气中的那一刻,沈决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钝痛和后遗的阵痛让他的眉头皱的更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看着彩色的烟雾划出一道直直的彩虹奔向天空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种被撕扯的感觉。

其实也没有说很痛,毕竟沈决也是个大男人,忍痛能力还行。

就是这种内伤着实不舒服。

子弹打上云层时,彩色便瞬间渲染了这一片天空和白云。

像是童话故事的开端,沈决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有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处。

微烫的感觉传来,沈决也微微回神。

他偏头看向路勒斯,就见路勒斯温柔的放下手指:“总是皱着眉……”

他轻笑,此时不像是那位被人称作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也不像是个精分的神经病,更像是带着自己的爱人出来游玩的寻常人:“以后可会变成小老头。”

沈决松了眉,顺口就是一句撩人的话:“我变成小老头了,您就不要我了?”

“要。”路勒斯哼笑了一声,捏着沈决的手紧了紧,语气却让人分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笑:“就算你化作了这世间的一捧土,我也守着那一抔土。”

沈决想,不管是不是玩笑,虽然有点肉麻,但他还是很高兴。

谁都想要被人喜欢、在意、重视。

神也不例外。

虽然彩云真的很漂亮,但有句话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①,这彩云不过是昙花一现,等到沈决想要再去欣赏时,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倒也不觉得可惜,反正他左右也不能穿回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可以看。

“明天是卡俄斯神殿十二神官放飞和平鸽。”

路勒斯轻轻勾着唇,却无端的让沈决嚼出了一点嘲讽:“这环节每年都会有,寓意和象征无非就是愿三千余星球永远和平。”

沈决微怔。

他想起了在无尽的梦魇中看过的无数次战场。

无法熄灭的焰火和无法洗去的血迹,还有无法视若无睹的哭喊与残垣。

他动了动唇,想喊路勒斯“陛下”,又想起他们现在在外面,他不能这么喊,于是到嘴的话又停了一下。

还不等他重新组织语言问,就见路勒斯抬起了自己另一只手抵在唇前。

他的食指压着自己,薄唇微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实说沈决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怎么了,而是——

妈的。

好涩。

第二反应才是奇怪。

直到路勒斯轻轻开口:“塔洛斯和自由联盟就像是同极相斥,最终的结果永远只有你死我亡。”

“……可是战争会让很多人流离失所。”

沈决微微抿唇,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大慈善家,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会有原本幸福的家庭,会有原本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大家子的家庭,会有有人爱着、护着、陪伴着长大的孩子变得和他一样。

这些平民百姓何其无辜。

然而沈决这话就像是碰到了哪个不该碰的开关,路勒斯原本轻柔的动作忽地加重,当即就让沈决皱起了眉头。

他紧紧的捏着沈决的手,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四肢打断让他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就连那双一直柔情似水的蓝宝石眼也在沈决面前掀起了足以淹没、吞噬一切的风暴海浪:“关我屁事。”

他注视着沈决,一字一句透着狠绝和戾气,像是磨不平的刀尖直直的抵在了沈决的心口上:“你觉得我在监控器里装炸弹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