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云层遮蔽月光

沈辞风推开门,焦溏抱着抱枕,向他伸出手,眼中似倒映着繁星。

那人的衣领微微敞开,玉白衬托一点魅惑的红,空气中弥漫的鸢尾花香……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泪珠自焦溏眼角滑落,在洁白的枕头上盛开朵朵小花,他五指指关节发白,优雅得像展翅的天鹅。

他越哭,沈辞风越凶。

梦里一切那么真实,两人十指紧扣,沈辞风仿佛真能看到他泪眼迷蒙的黑眸中、只倒映自己的模样,耳边除了焦溏的抽噎别无他物,一心想让他哭得更狠。

沈辞风蓦然睁开眼,他怀里,焦溏的睡颜香甜纯净。

悄无声息坐起身,沈辞风到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将衣物扔到洗衣机。

重新回到卧室,这回他自觉贴床沿躺下,妄图和焦溏隔出一段“安全距离”。

没想到,他一合眼,熟睡的焦溏发出一声呢喃,软绵绵滚进他怀中。

沈辞风:……

不仅如此,焦溏的双手像无尾熊一样缠在他身上,温热的吐息夹着淡淡的花香,把他的耳垂染成一片红。

冷水澡是白洗了,认命闭上眼,沈辞风想。

一夜好梦。

醒来时,焦溏浑身舒畅,像贴着一个暖烘烘的抱枕,安全感十足,直至他睁开眼。

他整个人窝在沈辞风怀里,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若即若离,全身被那人的气息笼罩。

耳畔是沈辞风沉稳的心跳声,金色的晨曦描绘那人硬朗的五官轮廓,根根分明的睫毛伏在下眼睑,犹如沉睡的阿波罗。

正当焦溏的指尖快要触到他的睫毛,只见沈辞风眼皮动了动,一对浓墨似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人:“睡得好吗?”

像想使坏的小猫被捏住后颈,焦溏慌乱缩回手,巴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闷声道:“很好。”

嘴角若有似无勾了勾,沈辞风边披上外套,边淡定道:“闷头睡对身体不好。”

焦溏:QAQ

早饭是焦溏爱吃的桂花糕,两人今天都不用去上班,不过,他见沈辞风吃完便坐在沙发打开电脑,猜测对方工作应该挺忙,便抱起平板自觉跑到阳台。

视线从屏幕移开,沙发上的沈辞风看他跑到秋千上坐下,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空位,站起身。

焦溏边摇晃秋千,边有一搭没一搭滑过页面,背后传来推窗的声音,见沈辞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落地窗外:“在忙?”

“没有。”焦溏给他看平板的画面:“我在看刺绣厂库存的作品,以及画展信息。”

目前刺绣厂吸引客源的途径单一,说白就是依赖焦老爷子的名气,确实可以靠卖情怀熬一段时间,但这不是焦溏想要。

见沈辞风疑惑,焦溏解释:“我想找一些新的题材,既能展现粤绣的特色,又不失活泼。”

不少上一代粤绣作品偏爱大红大绿等对比鲜明的颜色,好看是好看,但缺了一点现代感,与年轻人的审美有一定的脱节。

沈辞风想了想:“附近刚好有个画展,要去吗?”

焦溏两眼亮起:“好啊。”

换过衣服到楼下,焦溏意外发现,这回沈辞风开的车,以前没见过。坐进车里,他一抬头,方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禁不住感叹:“好漂亮!”

天幕般漆黑的车顶,数颗天真烂漫的“群星”乍明乍灭,时不时有“流星”滑过,当仔细看,甚至能认出形色各异的星座。

焦溏看星空车顶看得着迷,沈辞风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焦溏的双眼在“星光”映衬下熠熠生辉,嘴边的酒窝似沾了糖霜般软糯诱人。

画展的地点在江边博物馆,这次参展的名家画作风格不一,焦溏看得眼花缭乱,偏觉得总差了点什么。

“《向日葵》采用强烈的色彩对比,色系大胆坚定……”馆中无人处,沈辞风低声向他解释:“同时笔触细腻,表现力十足……”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吐息像羽毛般撩过焦溏的耳廓,眼神专注温柔,周身的冷硬仿佛统统褪下,焦溏从未见他展示过这一面。

“你对艺术好了解。”摸了摸温热的耳朵,焦溏先前并不知道,沈辞风不仅通晓中外艺术史,在他有疑问时,还会向他解释画风和落笔技巧,好奇问:“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沈辞风平静的表情一如既往:“小时候学过一点,已经不会画。”

从画展出来时时间还早,展会大厅恰好在播旅游宣传片,画面停在距离博物馆不远华国第一高塔:“……在塔顶摩天轮最高处亲吻的情侣,会甜蜜一辈子……”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情侣,女生羞涩地拽了拽男朋友的手,男生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接下来就去。”

虽然脸有些发烫,焦溏保证他完全没想歪,别开眼道:“我们回去吧。”

因此他不经意错过了,沈辞风眼里的失落,到嘴边的话没机会说出口,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屏幕,像只耸拉着尾巴的大狗狗。

两人走回停车场时,博物馆工作人员递来传单:“下周举办的画展拍卖,有兴趣了解一下。”

沈辞风礼貌接过,扫了一眼,在上车前,随手扔进垃圾桶。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小动作,他的神情仍旧波澜不惊,偏在焦溏脑海中挥之不去。

“怎么了?”沈辞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有心事?”

“刚才传单上的几件作品。”焦溏委婉问:“看上去风格很特别,你了解吗?”

沉默了好一阵,沈辞风淡淡开口:“是我母亲和外婆的作品。”

焦溏愣住:“什么?”

沈辞风的语气冷静得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进行拍卖是现任沈夫人的决定。”

焦溏垂下眼:“对不起。”沈辞风显得越若无其事,他心里反越憋得慌,这种情况,怎么想都不应是无动于衷的反应。

“没关系。”沈辞风踩下刹车,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已经过去了。”

到家后,焦溏等沈辞风到书房处理公务,忍不住又打开电脑,搜索方才拍卖传单上的名字——秦雪瑶,知名画家,已故艺术家杨柳之长女,现被城郊精神病院收容,与沈氏集团董事沈天阔育有一子(长子)。

难怪沈辞风有这么深的艺术造诣,焦溏这么想,视线被另一处吸引:精神病院的地址,与他第一次遇到沈辞风的地方距离不远。

看到一半,桌面弹出新闻推送:某仓库失火,大批画作被烧毁,包括知名艺术家杨柳、其女秦雪瑶作品……

心中一紧,焦溏匆匆跑到书房前,一不小心撞上开门的沈辞风。

“怎么了?”稳稳接住冒失的人,沈辞风见他神情不对:“发生什么事?”

“我……我看到新闻。”焦溏扶住他的胳膊,担心道:“你外婆和母亲的画……”

对上他的目光,沈辞风怔住片刻,沉声问:“如果我说,我很高兴,你相信吗?”

沈家、他外公、外婆、母亲、继母……假如可以,他想把有关这些人的过去全付之一炬。

凝视他的双眼,焦溏安静片刻,温声道:“如果那些画不存在你会更快乐,有什么不好?”他多少察觉,沈辞风需要的不是安慰。

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沈辞风居然紧紧抱住他:“谢谢。”

他还没习惯会有人在意他,尤其看出焦溏眼里的关心,诚恳真切,令他心底一阵苦涩:我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

沈辞风的怀抱温暖厚实,焦溏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瞬有种融化的错觉,双手轻抚他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狮子。

这天晚饭后,沈辞风收到沈卓的讯息:小少爷没怀疑吧?

他回:没有。

沈辞风早就知道,他小姨、同时也是他继母的秦雪怡,一定会打这批画的主意。所以他在等,故意放任秦雪怡偷偷开拍卖会,等一个让对方先抱希望,再把它毁掉的机会。

沈卓:对了,昨天你说只有你能让小少爷睡着,你确定这是好事?

沈辞风:什么意思?

沈卓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媒婆:你有没有弄清楚,对他而言,你是安眠药,还是能一起吃苹果的人?区别大了去,分分钟这边你兴致勃勃提枪上阵,那边他渐入梦乡酣睡如泥?

沈辞风:……?!

会不会焦溏没有那个意思?他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这个问题在沈辞风脑海中盘旋一整晚,待晚上两人入睡,暗下灯光,焦溏心满意足钻进被窝:“晚安。”

瞪着天花板,沈辞风调整呼吸:“溏溏。”

没有回应。

咽了一口水,沈辞风转过身,和焦溏面对面。皎洁的月光洒在焦溏脸上,他呼吸平稳,两眼轻闭,面容恬静温柔。

睡着了吗?

伸出手弹了弹他嘴角边的小酒窝,沈辞风贴在他耳边,压低声:“装睡我会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