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出来,沈辞风和焦溏便结成了“纯洁”的商业合作关系,只是别人签合同,他们领证,听说有钱人的世界是这样的。
半小时后,焦溏站在沈辞风的公寓里,看搬运工人一件件放下为数不多的行李。
“做戏做全套。”沈辞风当时是这么建议:“分居的话,爷爷可能会让人去查房。”
不得不说,对方确实想得周到,焦溏深表赞同,证都扯了,再演逼真点又如何。于是他特地拜托管家请人把他的家当搬过来,间接向焦老爷子表示:两人是真的在一起,绝非儿戏。
沈辞风住的同样是高楼大平层,大致功能和焦溏的公寓差不多,以黑白灰为主调的极简装修风格,墙上错落有致挂着数幅油画,凸显品位和质感;不过,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焦先生?”焦溏向搬运工道谢后,听到大门响动,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干练的阿姨:“我是陈姨,沈先生说你需要帮忙。”
焦溏乖巧道:“嗯,麻烦你。”沈辞风有公务抽不开身,来前好像提过会请人帮他打理。
踏进整理好衣帽间里,焦溏闻到沈辞风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来自屋子正中央的熏香炉。右边是特地空出的半间,他好奇看向另一边,沈辞风的西装、常服、睡衣,分门别类,清一色黑白灰,他仿佛能想象出那人每天早上面无表情披上外套,一丝不苟系领带的样子。
焦溏的房间和沈辞风的卧室挨着,一进门,书桌上放着一个绑蝴蝶结的礼物盒。
给我的?
焦溏小心翼翼拿起蝴蝶结上的卡片:希望你喜欢。
苍劲有力的笔迹,和那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盒中是一对眼熟的白底红眼织金彩瓷猫,配上定制绿色丝绒底座,就像两只小猫在草地上亲昵。
嘴角控制不住勾起,他将小猫们放到床头最显眼的地方。
“焦先生,”陈姨敲响房门:“请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溏溏就行。”焦溏看时间不早,无聊跟着陈姨到厨房,问:“陈姨,你在这里帮忙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陈姨将洗好的水果递到他面前,答:“沈先生虽然看起来严肃,不过是个好雇主,家里总是干净卫生,口味也不挑剔。”
焦溏捻起一串樱桃,边吃边问:“他平常喜欢做什么?”
陈姨笑了笑:“我不太好探听客人的隐私,其实沈先生不怎么住家,每天早出晚归,基本没在白天看到过他在家。就算在,基本是在工作。”
大门打开,陈姨讶异道:“沈先生!”
“你回来啦?”放下手上的樱桃,焦溏哒哒哒跑上前,绽开一个笑:“不是说可能会加班?”
焦溏的软底拖鞋上绣有可爱的猫猫头,T恤上印着一只吐舌头的奶狗,宽松的V领下,一点红色半隐半现。可能是刚从衣帽间出来,他身上染上了些沈辞风常用的松香,下唇许是被樱桃汁染成殷红,看上去分外香甜可口。
沈辞风压下薅一把他的头发的冲动,假装波澜不惊道:“嗯,可以在家处理。”毕竟新婚第一天就让丈夫“独守空房”不太好。
焦溏却听错了他的画外音,愉快道:“哦,那你忙,我不会打扰你的。”
一旁听到的陈姨没忍住,手上的碗“啪嗒”一声掉进洗碗池,幸好没碎。
沈辞风:……
“还有,谢谢。”焦溏踮起脚尖,努力和他平视,小声道:“礼物我很喜欢。”
沈辞风刚摁灭的念头,又没出息地冒起小火星,就像一只刚被拒绝和主人一起玩,然后被投喂零食的大金毛:焦溏真是个心机主人!
等陈姨做完晚饭下班,家里总算只剩他们两人。
三菜一汤的家常便饭,沈辞风和焦溏并排坐在餐桌旁,再挨近一点的话,胳膊就会碰在一起。
沈辞风吃饭的时候安静文雅,不疾不徐,不矜不盈,配上那张英俊贵气的脸,赏心悦目得很。
“我脸上沾了东西吗?”低沉厚重的声音打断了焦溏的想入非非,回过神,焦溏撞上身边人别有深意的目光,那双乌眸中分明倒映着自己呆呆望着他的模样,倏地耳根发烫,心虚低下头:“没、没有。”
强装镇定抿了一口汤,焦溏感觉身旁的视线不但没有消失,反越来越无法忽略,像把他扔进温泉里,整个人被热气环绕。他试着没话找话:“你、你有没有对什么植物过敏?”
看他从耳根发红,到脸颊像变成一颗苹果糖,沈辞风放下筷子,忍住上手捏一捏的冲动,答:“没有,怎么了?”
焦溏喝下一大口冷水,答:“我想种些花草,可以吗?”
得到沈辞风肯定的答复,焦溏感觉脸上的温度勉强降下去一些,终于有勇气和他对视:“你真好。”
焦溏的眼神仍是那么干净纯粹,沈辞风上扬的嘴角一僵:他们认识以来,焦溏总喜欢说他“人好”“真好”,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怎么好”的另一面,会怎么想?
焦溏察觉到他的走神,抬眼问:“怎么啦?”
沈辞风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
吃完晚饭,焦溏见沈辞风在沙发打开电脑,自觉起身回房:“我休息啦,你别忙太晚了。”
他不知道,关上门后,沈辞风盯着电脑屏保,半天没打开一份报表。
夜深,焦溏盖上被子,指尖点了点床头小猫的头:“你们也晚安。”
*
不晓得过了多久,黑暗中,焦溏浑身颤栗,两道秀眉拧成一团,眼角微微泛红,光洁的额角渗出一滴滴虚汗。
像时而被抛进沸腾的熔浆,时而被寒冷刺骨的冰水淹没,焦溏眼前全是各种噩梦般的破碎片段,有的是回忆,有的是他没见过的场景,幽灵般如影随形,缠着他不放。几近窒息,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
翌日一早,沈辞风打开卧室门,一眼看到小阳台上的人影,方发觉焦溏似乎已起来有一阵子。
焦溏坐在绣架前,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白T恤,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在眼前的作品上。金色的晨光为他的五官轮廓描镀上一层金边,他的手腕白得反光,五指纤细灵活,针线在他手上像有生命一般,雪白的丝绸就是他肆意挥洒的世界。
沈辞风隔着落地窗,静静凝视焦溏落下的一针一线,仿佛连风也知道,不要惊扰这个时刻。
等焦溏抬起头,太阳已高高挂起,肚子适时发出“咕咕”的抗议,忽地闻到一阵香喷喷的奶味。他才循着味道转过头,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麦片便送到他跟前。
“谢谢。”他接过沈辞风递来的麦片,两人指尖无意间触到,像被小猫的尾巴在心上一挠。
沈辞风视线落在他的黑眼圈上,不自觉蹙起眉头:“新床不习惯吗?”
“不是。”焦溏连连摇头,不好解释连日失眠,扯开话题:“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沈辞风淡淡道:“在休婚假。”
没等焦溏答话,门铃声响起,他站起身:“忘了说,今天花店要送盆栽过来。”
昨天焦溏定了一个花架,以及十来盆花草,留兰香薄荷、茉莉、栀子花……清新怡人的植物香气顿时充斥整个阳台。
“要帮忙?”
正在数茉莉花的花苞,焦溏听到他的话,嘴边漾起一个笑:“好呀。”
沈辞风有种错觉,刚喝的黑咖啡好像加了糖,不过不讨厌。
一盆盆含苞待放的鲜花整齐放在花架上,绿意盎然,沈辞风回头看向客厅里冷冰冰的黑白家具,好像填补上了一块缺失的拼图。
“把那盆秋海棠递给我一下。”焦溏站上架子,挂起最后一个吊盆,满足道:“好啦!开花的时候……啊!”
想跳下地,焦棠脚下一滑,瞬间失掉平衡,整个人扑到沈辞风怀里。
焦溏的身体柔软温热,手上沾满的花香,挂在沈辞风身上,芬芳扑鼻。这是两人贴得最近的一次,沈辞风全身僵硬,却能感受到他的吐息吹拂过耳畔,犹如一股电流蹿过;天地仿佛化作一片混沌,耳边只剩彼此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