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心魔反噬,阴阳合世

救下秦氏老祖的并非旁人,而是陆照旋重回流洲后,在秭殊洞天外如猫戏老鼠般耍弄她、却被她反将一军的谢无存。

陆照旋未料这二人竟有联系,难免诧异,朝秦氏老祖扫了一眼,后者比之方才虚弱了太多,就算陆照旋一剑下去他还能借存元万生术保下性命,也挺不过三剑便要当场魂飞魄散。

此时谢无存这救兵出场,便显出惊魂未定来,朝他高喊道,“谢道友终于来了,这魔头问起阴阳合世符的下落!”

陆照旋不知她何时问起过这从未听说过的东西,不由挑眉,朝秦氏老祖望了一眼,发现后者看也未看她一眼,只顾盯着谢无存求救,好似他说的是什么自己确信无疑的真相。

她心念一动,竟未否认,反而神色淡淡,好似也认了,朝谢无存望去。

“阴阳合世符”这名字一出,谢无存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便染上诧异,朝陆照旋望了一眼,见她神色自若,虽有所迟疑,却也信了秦氏老祖之言,罕见地蹙眉不语。

“不知陆道友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阴阳合世符,有些人是当真拎不清轻重,这等事也敢往外漏,陆道友这等手段过人的,自然能知晓。”谢无存唇角还带着笑,神色却一寸寸转冷,“不过你我之间,也不必深究这许多。”

因为谢无存今日来,便没打算让陆照旋活着离开。

陆照旋仍未明白那阴阳合世符究竟是什么,与秦家、谢家、谢无存是否有什么联系,而她甚至不清楚谢无存为何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杀意,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处惹来谢无存关注,令他认定堪配一战。

然而她可以确定的是,这所谓的阴阳合世符,便是秦家要寻的东西,而这线索竟又连在了谢家上。

这世事千丝百缠,理得人头疼,万幸她还有一剑在手,再乱的结,她也要挑开。

“当年陆道友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希望今天陆道友不要再跑了。”谢无存勾起唇角,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当然,我也不会让道友走的。”

他紧紧凝视着陆照旋,眸色越来越亮,声音却越加低沉,待说到最后,几乎流光溢彩。

剑光璀璨如星辰夜行,竟将这茫茫无尽虚空照亮,四下望去,周天星汉灿烂,尽是十洲五岛间的小世界。

在万千星辰之中,剑光如流星,夺走一切星辰之辉,周天星斗在它面前也黯然无光,全沦为陪衬。

在那辉耀无穷的剑光后,是谢无存比剑光还要灼热的目光,“让我看看你的剑法,这些年来是否有了长进!”

在那流星照夜中,白虹轻吐,在星辉之下不紧不慢地原地游走了两周,这才悠悠而上,朝那璀璨到刺目的光辉涌去,刹那吐成一片光华。

白虹与星辉相接,极绚丽的遇上极璀璨的,摇摇而悬,上挂长空,在周天星斗中竟显出无穷华彩,两相交接,便终化作烂漫明河,万千星辰、无数世界为它们作陪衬。

那白虹与星辉明明灭灭,互相牵缠,一时星辉压倒虹光,一时虹光又摇落星辉,分影而错,反复无穷,壮美难言。

然而这极璀璨与壮美下,却是极致的危险。

星辉偶尔摇落,便化作一点荧光轻飞而远,稍稍一落,便是星辰无声湮灭,或炸开一片绚丽的烟花。

“陆道友真是什么都会,秦家的存元万生术何等稀罕,倒给你学了去。”谢无存忽地大笑起来,“秦道友,莫非你惜才心切,连有仇也不顾了,专为陆道友讲了你家绝学不曾?”

秦氏老祖插不上手,唯有此时谢无存点名提了他,才不得不作声,纵谢无存丝毫未将他放在眼中,言语间也并无尊重,他也只得赔个笑,故作不知,“若在下真是这样的人,想必陆道友也不会拿存元万生术把在下砍死一回。”

“陆道友,他夸你天纵奇才,你可听明白了?”谢无存隔着漫天星辉朝陆照旋含笑而望。

陆照旋可没从秦氏老祖的话里听出半点这个意思。不过谢无存不说人话,这也不是她第一回知道,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权当他说的都是真话。

方才陆照旋一剑乍起,将秦氏老祖一剑斩落,便是化自存元万生术。

她自然没有人亲传指点着学这存元万生术,但当初秦飞臻可不正是手把手反复教她?纵是最耐心的名师,怕也没秦飞臻那般热心周到了。

秦氏老祖惊诧她竟会存元万生术,然而陆照旋却觉若她不会,他才该惊诧。

往事已成往事,如今俱成了她的手段,自然要一一奉还。

“不敢当。”她淡淡道。

谢无存长笑,伴着剑光,一齐朝陆照旋袭来。

那白虹与星辉洒落无穷,明灭数度,实则已是生灭了千重。

陆照旋持正守心,任谢无存的道法顺着剑光传递而来,便好似大浪滔天,也终无法湮灭山棱,浪潮涌去,仍是毫发无损、岿然不动。

谢无存难掩讶色。

他本以为陆照旋虽已蜕凡,却也不过是一两百年内的事,纵她手段非凡,但于道法上却未必有多么深厚的领悟。这些东西全靠水磨工夫、日积月累,并非天纵奇才可以解决的。

然而几番试探,其应变无穷,与他道法相生相灭,拆解之快、反复之无常,早已远超一个普通蜕凡修士的范畴,甚至隐隐压他一头,逼得他不得不更生应变。

莫非这道法上还真有天纵奇才的吗?

这样的人,若非福缘深厚至极,便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了罢!

谢无存想杀陆照旋,并不因她的修为、年纪而有任何改变。自他听说了这个名字起,便知道她与自己是一类人。

也是……他最想杀的那种人。

于道法上,他并不占优,谢无存便任那星辉一闪,散落在虹光之中,反朝陆照旋卷去。

顺着虹光而来的,除了谢无存的道法,还有无穷无尽的、如潮水般的噩梦。

无数个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夜,无数疼痛与恐惧交织的回忆,无数血与泪的牵缠……

它们太沉重了,以至于情绪有了重量,仿佛无尽的潮水一般,沉沉地打来,沉沉地压在她心头、身上,几乎要将人压垮,成为深埋山底最微不足道的尘土。

也许……

陆照旋想,很少有人会像她一样,拥有如此多的恐惧和痛苦,所有让人惊骇的命悬一线、艰难求生,在她的生命里实在是太过密集了,以至于当它们同时涌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最真切的沉重。

她拥抱着这沉痛,也拥抱她的过往,拥抱她的每一个瞬间。

平静地好似从未有过伤痛与不甘。

这伤痛与沉重是潮水,朝低处流。

陆照旋任那浪潮涌来,却半点波澜不兴,而那浪潮朝她席卷了许久,便好似无趣一般,竟慢慢流去,反朝谢无存涌去!

谢无存反复试探,却半分也未见陆照旋失态,更未见她流露半分破绽,空待了许久,什么也没等到,反倒等到那无边浪潮反朝他自己涌来。

这心潮便是如是,一念生,便卷起心魔,引得方寸大乱。然而若对方心如止水,丝毫不为所动,便是心潮倒卷,祸及自身。

谢无存不信陆照旋没有心魔!

他比谁都要笃定。

在心潮卷来之前,他近乎难以置信,又绝不相信般瞪着她,“你的心魔呢?”

心潮卷过。

谢无存的脸上,闪过最狂热而苦痛的神色。

无尽虚空里,一道虚影极亲密地立在他身侧,张开双臂,似要将他拥入怀中。

有那么一瞬间,谢无存自那无边的狂热与苦痛中醒来,望着这虚影,露出极茫然的神色来。

这面容太熟悉,又太陌生。这虚影……是谁?

那虚影含着与他如出一辙的狂热笑容,朝他张开双臂。

那拥抱太过诱人,容不得他的理智存在。

谢无存毫无挣扎地任由那虚影将他拥入怀中,在最后一刻,竟露出古怪又疯狂的笑意来。

当拥抱落下时,他与虚影一同消失。

虚空是极致的寂静。

陆照旋凝视着那无尽虚空。

谢无存没有死在她手下,而是死在自己手里。她只是给他递了一把刀,在心潮涌过、他心绪起伏最大时,以魔心千障勾起他心底心魔,凝塑化身。

他的心魔,也是他自己。

陆照旋也有心魔,但她的心魔化身远在山海境,被她分润气运,代替她真身镇压山海境气运,这心潮再怎么勾动,她也不会有半分波澜。

但心魔终究是心魔,总有一日会反噬自身。

谢无存以死给了她一个警示。

陆照旋忽地轻轻招手,朝远处淡淡道,“秦道友,不告而别,是否有失礼数?”

秦氏老祖在旁观战,见谢无存在陆照旋手下轻而易举地死了,而自己又是重凝之身、实力大损,哪还有再与她一战的念头,当下便要重遁虚空而逃,谁知遁走而出,却未归流洲,反倒直接遁到陆照旋面前了!

他大骇,岂能不知这是后者于虚空之道上远胜于他的象征?

“你同我说实话,我便只杀我的仇人,不株连整个秦家。”陆照旋一边安定他心神,一边引动他元神,诱使他说真话,“你们秦家灭邓氏,究竟是为了什么东西?阴阳合世符又是什么?与谢家又有什么关系?”

秦氏老祖只觉心神一阵恍惚,虽心知不妙,却情不自禁道,“阴阳合世符正是谢家命我们去寻的!他们说,就在邓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咳,日万大失败,我发誓我真的早上九点半就开始坐在电脑前搜索枯肠了。

所以这更明天补上吧,明天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