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元门蜕凡不甘落败,还要再使阴招,便见那位陆真君冷笑一声,素手一招,漫天星河皆自袖底而出,烂漫辉煌,搅得那西海天地翻覆、白昼化为黑夜,青空化为明河。”
“只见那元门蜕凡大叫一声,惊恐之极,立时便要遁走奔逃。他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那是蜕凡大能独有的手段,遁入虚空,能咫尺天涯、一步山海。”
“那星河仍在烂漫,笼罩整个西海,元门蜕凡却自己先去逃命了,余下那些元门的杂碎个个面如土色,吓得魂都没了。”
“人都道那位元门蜕凡丢下手下门徒跑了,可陆真君却偏不答应,只见她轻笑一声,意颇不屑,似全未将那元门蜕凡放在眼中,一伸手,便竟好似凭空落入虚空一般,将那元门蜕凡又拉了回来!”
参合派内,一众弟子纷纷哄闹起来。
“陆真君何等手段,这方是我玄门大能风范,岂容他元门在凤麟洲嚣张!”
“窝囊了这许多年,总算是有真君出手把那西海的元门巢穴给端了。”
“听说那位陆真君是洞冥派嫡传弟子,晋升蜕凡还未有多少年,却将那元门你蜕凡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轻易击杀。可谓胆气过人、手段也是无穷。”
被众人围在其中眉飞色舞的那弟子在七嘴八舌中大声道,“陆真君将那元门蜕凡随手擒下,反手便击杀,那叫一个风轻云淡,嗤笑那元门蜕凡雕虫小技。”
他这话引起众弟子一阵纷纷嚷嚷的赞同之声。
“我玄门传承博大精深,远超他元门雕虫小技,岂容他们张狂?”
凤麟洲玄门压抑日久,别说普通散修日子不好过,就连参合派这等三上宗的弟子,也觉窝囊。然而宗门师长按而不发,行事保守,底下弟子虽有心与元门一试锋芒,也怕寡不敌众,难成声势。
如今,终有一位蜕凡真君将那骑在凤麟洲脸面上的元门狠狠打了一巴掌,连老巢也给连根拔起端掉,如何不叫凤麟洲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纵那是位洞冥派的前辈,也终归是玄门的真君,道统面前,何分宗门?
而陆照旋在西海的一言一行,也为玄门弟子广为称颂,将之无限夸大。
她击杀元门蜕凡,便是手段过人、天资出众,对方非一合之敌;她连根拔起西海元门,便是为玄门张目、一振气势;她嗤笑对方雕虫小技,便是玄门传承博大精深,元门不值一提。
这一场斗法,竟成了整个凤麟洲的狂欢。
“说来,我听说,这位陆真君,与我们参合派还有些瓜葛呢。”
若只是洞冥派的蜕凡真君,大家交口称赞只为她做的这件事大快人心,然而此时听说她与本宗有牵扯,那便有所不同了。
“听说陆真君从前是在咱们参合派长大的,与魏师兄还有婚约呢。”
“魏师兄?”
在参合派魏是大姓,能被叫一声“魏师兄”可多了去,然而既然不作特指,那说的必是七政之首、参合派的大师兄魏存周。
“可魏师兄尚未蜕凡……”听者面面相觑,“这位陆真君究竟多大?”
就算是订婚约,总不能年岁相差太大吧?这样说来,没道理一个已经蜕凡,另一个还在元婴二劫啊?
魏存周可不是什么普通修士,他是参合派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修为精进之快,绝对是整个凤麟洲前三的。
那位陆真君若比他快了这许多……她究竟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才?怕是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了罢?
然而。
“既然陆真君曾在本宗长大,又与魏师兄有婚约,何以竟未拜入本宗,反去了洞冥派做弟子?”
这问题一出,众人便纷纷附和,然而提起此消息的人却也答不上来,更不敢置评,无论是魏存周还是那位陆真君都不是他能诋毁的,只得讪笑。
众弟子悻悻。
有人将他们的讨论听了个遍,眉头紧锁,匆匆忙忙遁走。
“那陆照旋已蜕凡了,看手段只怕纵在蜕凡中也属不凡,你不着急吗?”
“我尚未蜕凡,便是她杀了我也无用,有什么好急的?”魏存周随手端起一碗茶递给来人,把来人的话给塞回肚里,悠然道,“不愧是转世重修,果真进境甚速,我拍马难及。”
“你且上点心吧!”
“不必如此。”魏存周淡淡道,“她销声匿迹这许多年,忽然如此高调,便是洞冥派内,也有她牵缠的。你且等着看罢。”
***
洞冥派,天枢殿。
赵雪鸿握毫管坐案前,忽地抬起头,微微一笑,“既已归来,何不现身?”
她话音方落,陆照旋便从虚空中漫步而出,朝她走来。
“唯恐惊扰掌教正事。”
“何等正事在蜕凡面前也不过小事。”赵雪鸿将毫管轻搁,请陆照旋坐下,“我在宗门内便已听说,你一回凤麟洲,便跑去西海,将元门扫荡个一干二净,实在威风得很。”
陆照旋冷眼望去,见赵雪鸿神色温和似往昔,待她亲近中不乏尊重,并不因她修为有所变化。
“我见那元门在凤麟洲猖狂,颇为不平,故去一试剑锋。”陆照旋说到此处,含笑而望,“是否搅扰了掌教的大局?”
赵雪鸿敛眸而笑,“这也不算什么,倒不如说,你为我做了件妙事。”
“愿闻其详。”
“你回来得正好,本宗孔真君寿元将近,将天权殿主之位让了出来,如今下任殿主尚未决出。”赵雪鸿温言道,“若你未归,这殿主之位多半就要落在陈凌澈真君身上了。”
“陈真君?”只听这个姓氏,便知是何来历。
洞冥派有北斗七殿,分别由七位蜕凡真君入主,天枢殿默认是掌教所掌。方今七殿中,天枢、天璇、天玑三殿为师徒一脉所掌,而包括孔真君所掌的天权殿在内的四殿俱为世家一脉所掌。
天权殿如今空出,便足以令师徒与世家共同关注了。
以陆照旋如今的修为,陈家绝对乐得与她化干戈为玉帛,然而她最初借的既然是师徒一脉的势,自然有还的时候,师徒一脉需要她去争那天权殿主之位,于她也是好处一桩,她没理由拒绝。
况且……
“我久未归凤麟洲,不知如今局势如何,可否请掌教指点一二?”
“方今元门居上,玄门皆是守势,低阶修士中,自然是玄门损失得多。”赵雪鸿心平气和道,“这态势绵延了数百年,到了如今,也慢慢波及修为较高的修士,纵是蜕凡修士,也有因此而死的。不过,凤麟洲目前尚未有因此陨落的蜕凡修士。”
无论是何方道统,只要没有蜕凡修士陨落,那便近乎于未损,底下修士死得再多,也无关大局。
可见这战火还在凤麟洲未烧开。
“至于凤麟洲之外,那便要再乱些了,莫说蜕凡修士陨落,便是道统为之拔除,那也是有的。”
能被拔除的,自然是没有问元大能庇佑的道统,似洞冥派这等问元嫡传,那便是苏世允不死,洞冥派不灭,至多伤筋动骨,等玄元之战过去,三万年里,怎么都能恢复原貌的。
如今的局势,只不过前奏。
“如今你将元门在西海的势力拔除,声势大涨,让你去与陈凌澈争那天权殿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赵雪鸿笑道,“你随我来。”
她说罢,消失在天枢殿内,陆照旋明明白白将其遁入虚空轨迹感应分明,一念而动,也闪身遁入虚空。
***
天权殿内,陈凌澈高居次位,含笑与在座诸人相谈。
虽说殿主继任仪式尚未举行,但他这个下任天权殿主算是胜券在握了,自然有把握以主人之姿与在座谈笑风生。
“陈师弟德正配位,比我这庸碌之徒好得多。”孔真君居主位,朝陈凌澈望去。他将卸任,寿元只剩百年,却堪称满面红光。
陈凌澈答允孔真君许多好处,得后者鼎力支持,合作愉快,如今后者做脸,花花轿子人抬人,他自然要回敬,“孔师兄说哪里话,小弟识见不足,远未及师兄老道,还要师兄多多关照,多加指点。”
他想到这里,忽觉自己尚未接任,说起这样的话来未免太过轻狂。他虽自信舍我其谁,但到底是想在这位子上大展身手的,自然爱惜羽翼,不由打个补丁,“说来,也未必是小弟继任,我洞冥派人才济济,何人不得与我一争高下?”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对坐有人忽地笑了一声,抬眼一看,竟是郁听然,后者后仰,靠在椅背上,微微一笑,“可不是嘛。”
陈凌澈猛然回首,便见凭空走出两道身影,为首正是赵雪鸿。
而赵雪鸿身后,却跟着一个他并不认得面孔,但认得修为的女修。
她分明也是蜕凡修士!
“各位长老,这位是本宗陆照旋长老,也是本宗新晋蜕凡真君。”赵雪鸿笑容浅淡,言语轻柔,却好似每个字都是一锤,重重地敲在陈凌澈的心上,“陆真君元婴时便为宗门前往外洲一探究竟,如今带回大量元门消息,劳苦功高。”
“而前些日子陆真君归宗,恰逢元门猖狂,便亲赴西海,捣毁魔窟,居功甚伟。”
“本座以为,这天权殿殿主之决,不能缺了陆真君。”赵雪鸿说到此处,朝陈凌澈颔首微笑,“当然,究竟花落谁家,还看二位自身。”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一刻,陈凌澈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谦辞吃进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待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