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寂寂,恰如飞至山下的数名修士的心。
“魏师兄,我们逃不了的。”有女修哀哀戚戚,“不如咱们一起回头,同他们拼了,也算不堕咱们参合派的威风。”
“你不想活了,我们师姐弟还想活着呢。”旁边有个身量不高、气势却十足的女修呵斥道,“想死自己回头,别来讨人嫌。”
“我同魏师兄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那哀戚的女修对上这呵斥她的,便变了一副姿态,高傲道,“周洛乔,你又不是我们参合派的人。”
周洛乔懒得搭理她,只是蹙眉朝身侧师弟望了一眼。
对上那哀哀戚戚、惹人丧气的参合派女修,周洛乔丝毫不觉气短,盖因她也是名门出身,洞冥派与参合派并称三上宗,而她又是七家周氏弟子,平日里且不让先,更何况此时大家一同落难、生死未卜呢?
说来也是他们倒霉。
不知从何时起,这玄门独大的凤麟洲忽地冒出了许多仅存于传说的元门修士。
初一开始,这些元门修士数量甚少,且无组织,轻易便被凤麟洲土生土长的修士擒杀,不少散修还从中得了好处,成为众人称羡的幸运儿。
然而来到凤麟洲的元门修士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三上宗宣布旁洲岛与凤麟洲间出现了许多通道。
随着时间推移,人人皆知玄元大战在所难免,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其实作为本土人,玄门修士优势不小,偏元门布置更早,又比玄门激进得多,凤麟洲玄门对上外来元门势力,攻少守多。
旁人岂知大修盘算与手段?只是看自己知道的几个尚算有几分名气的修士或已陨落,便惶惶不安,凤麟洲已有人人自危之势。
周洛乔虽不是周家嫡系弟子,好歹也沾了姓氏的光,在洞冥派内安全无比,一点危险也见不着。
然而偶出宗门,竟就撞上一伙元门修士,一行人不敌,被一路撵了近万里,濒临绝境,油尽灯枯。
若只周洛乔自己一人,堂堂周氏子,上品金丹已成,纵身后俱是同境界修士,也多半有机会跑掉。
然而她偏偏带着位小祖宗。
“我还没来嫌弃你带着个拖油瓶,你倒是来嫌弃我丧气了。”那参合派的女修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道友,管管你这师妹。”周洛乔神色一冷。
她也不想带着这小祖宗啊!她要是一个人,跑的比谁都快!
偏偏这位小祖宗是蜕凡老祖的嫡传十世孙,兼且资质过人,为那位当了玉衡殿主的老祖器重,欲收入座下。此次同她不过是偶遇,一道遇上元门修士那更是命运弄人,谁也想不到他们运气竟如此之差。
周洛乔与这位小公子没什么交集,也不想有什么交集,然而平时遇见最多点头打个招呼便擦肩而过,如今遇上险情,她若撇下人逃了,而这位小公子最终生还,回了洞冥派,有她好受的。
她不敢赌。
这事颇为难缠,周洛乔正在天人交战,偏那参合派的女修还喋喋不休,她简直忍不住想先把这人给杀了,免得搅扰人心。
奈何,无论是这女修,还是与她同行的那位“魏师兄”,都不是什么软柿子。
他们俱是参合派大世家出身,而那位“魏师兄”甚至是参合派魏家人。
几人正在牵扯,便听得身后风声渐近,似是追兵赶了上来,不由俱是心头一沉。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间,那数名元门修士便凑近了,法术乱七八糟地堆上来,逼得几人不得不回过头去挡,虽仍能奔逃,却难免放缓了速度。
周洛乔心一横,将那小公子往那参合派的“魏师兄”怀里一推,“带他走!”
她话未说完,已是反身而出,朝身后元门修士飞去。
与她同行的几人无比错愕,然而往往魏师兄怀里的小修士,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周洛乔则一心向那些元门修士飞。
她并不是对那位小公子多么情深意重,也不是对宗门有何等浓厚的奉献精神、愿意为了天才牺牲自己,更不是觉得反正大家逃不掉,干脆舍生为众人搏一线生机。
她冲出来,其实私心满满。
以她的修为,对上这些修士,自然是无比凶险、九死一生,然而再凶险,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倘若她拖拖延延,带着那位小公子再遁个数千里,那便真正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了。彼时她还是要面临舍生迎上元门修士为小公子谋生路,抑或是遁走的困境。
若周洛乔胆子再大些,心再狠些,干脆把小公子杀了了事。
然而她既怕蜕凡老祖神通广大,能溯时追寻小公子死前经历,又下不了这个狠手对无辜同门挥刀相向,只能选择此时出来,挡这些修士一时,再伺机逃跑,既全了同门情谊,又合情合理,让人难以指责。
周洛乔在洞冥派并非养尊处优的娇娇女,斗法时亦是手段出众,然而她毕竟见元门修士太少,对上这等修元神的诡异手段,左支右绌,比自己想象中更弱一些。
她原待拖延上一刻,想来那几人也能跑出老远了,然而真正上手,却觉自己拖个半刻已是了不得,再拖下去,只怕没法抽身而退。
死道友不死贫道,周洛乔果断择机要逃。
她化作流光,在那众修士中左冲右突,欲要逃走,却总被挡回来。方才是她一个人拖着这些元门修士,不让他们离开,现在竟是反了过来,一种元门修士围着她,势必要将她留下。
周洛乔尝试多次,始终无法甩开这些人,法力却先渐不支,不由心生焦躁,心头无限言语凝在一起,便是一句“我命休矣”。
然而,就在周洛乔法力渐衰,对上迎面而来的法术,竟一时接不上时,清风乍起,吹开满山落叶,也吹开一切法术。
“你是洞冥派弟子?”她听见一道清淡似岭上风的声音。
周洛乔抬起头,发觉身前不知何时竟现出一道身影,明明立于她面前,却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大惊,很快便是大喜,心知自家今日算是保住命了。
“回前辈,弟子正是洞冥派弟子。”周洛乔毕恭毕敬道。
她一面答着,一面暗暗忖度这位突兀现身的前辈究竟是何身份,又究竟是什么修为。
周洛乔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元婴二劫的修为吧?她家姑祖乃是期年元婴一劫,却全无这威势,也绝无这等虚渺玄奇的功力。
“这些修士缘何追你?”这位前辈淡淡道。
“这……”周洛乔万万没想到这位前辈竟说出这等话来——如今凤麟洲上下,纵是垂髫世家童子,又有谁不知玄元对立、必有一战的?
她思及此处,暗暗揣测,这莫非是本宗哪位闭关多日不出的前辈吗?
“原是如此。”那前辈听周洛乔欲言又止,竟好似明白了似的,淡淡颔首,揽袖一兜,那一众元门修士竟似柳絮般,为清风所推,身不由己地朝她袖口飞来,又好似真是柳絮一般,全飞进她袖口。
周洛乔在一旁见了,暗自惊骇。
这等举重若轻的手段,竟似是传说中虚空妙法袖里乾坤,非蜕凡大能不能出。
这位出手相助的前辈,竟是位蜕凡真君?
任周洛乔想破脑袋,也猜不透自家宗门究竟有哪位不知名的蜕凡真君长成这副模样,只能以无比困惑的目光偷偷摸摸瞥两眼。
“真君!”周洛乔忽地惊觉起什么,“晚辈还有位同门,他……”
她话未说完,便见这位来历成谜的蜕凡真君一拂袖,转眼便在空中立了几个瑟瑟缩缩的修士,乍见青天还犹带惊惧,全是她同行之人!
“路上遇见了,顺手便带来了。”蜕凡真君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问她,“元门如今在凤麟洲有所依凭吗?”
“怎么没有?”周洛乔苦笑道,“西海如今已是元门地盘了。”
蜕凡真君轻轻挑眉。
“西海如今有位蜕凡真君坐镇,虽从未出手,到底叫人忌惮无比,不知宗门有何考量,并没去动他。”
这位蜕凡真君神色分毫未变,听她说罢,只是问,“我记得西海有位啸平龙王,为一方魁首,他如何了?”
周洛乔蹙眉想了半天,似想起些什么,又有些不确定,“前辈说的是郁真君养在天璇殿的那条龙吧?他洞府被占,没丢了命已是万幸,所幸是郁真君某位亲传弟子的灵兽,好歹有个出路。”
“这等灵兽,打狗也要看主人,啸平的主人似不在宗门内,故而他行事也颇畏手畏脚。”
“六百余载,天地悠悠,世事翻覆啊。”这位蜕凡真君缓缓颔首,似心生无尽感慨,“我不过是闭个关,回来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这话应证了周洛乔的猜测,令后者再生猜测。
“你去过西海不曾?”蜕凡真君朝她微微一笑。
这位真君很美,然而周洛乔哪有心思去见这个,忙垂首道,“不曾。”
“可惜了。西海风景独佳。”这蜕凡真君一招手,周洛乔便身不由己地朝其滑了过去,“走吧,我请你去看。”
周洛乔又惊又惧,既怕她去找死,又情不自禁新生希望,自知绝无可能动摇蜕凡真君心智,只得颤声道,“不知前辈是本宗哪位真君?”
“你方才说得对,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不在便罢了,既已归来,少不得讨个公道了。”蜕凡真君朝她微微一笑,“我姓陆,陆照旋。”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唯有加更才能炸出评论orz
今天是不行了,明天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