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兄,先前你与那陆照旋到底是怎么回事?”参合派,有人犹疑,“莫拿那自幼婚约来糊弄我,你我交情莫非只配一句敷衍?”
有人舟头分茶,“我还未言语,你倒把话说完了。”
“我只怕师兄同我生分。”
春水煎茶,茗香分雾。
分茶者将茶盏朝对面一推,“试试我的手艺。”
问话者心有挂念,却不好拂他心意,“自然妙极。”
“我与她确是自幼订婚。”魏存周见对面人脸色一拉,“不骗你。”
“你与她差了至少两百岁,何来自幼订婚?别告诉我你有个两百年内修成元婴、转世重修又成化丹的未婚妻!”
“若我说真是呢?”
“什么?”对面人神色迷茫。
“你可知蜕凡之后,何以再进?”魏存周反问。
“不过是命里有数人纠缠不止,斩却三人罢了。”
“她便是与我命里纠缠之人。”魏存周淡淡道。
“这是魏真君为你推算出的?”按理说,不到蜕凡难以算准命中纠葛之人。
魏存周颔首。
“那何必作此姿态?”对面人不解,“既是要杀她证道,总也该等到你与她俱为蜕凡之后再说,现在岂不过早?”
魏存周望了对面人一眼,微笑不语。
对面人一怔,隐有所悟——只怕魏家有什么未必要俱为蜕凡便能作数的法子。
他索性岔开话题,“我记得杀三人成道须杀元门修士?那陆照旋却是洞冥派门下?”
“我也不解。”魏存周微微蹙眉,“不过有老祖亲自推算,不会错。”
对面人似欲言又止。魏临崖虽是大能,归根结底也不过蜕凡,推算自家纠葛不会有错,推算未蜕凡后辈的命理,是否可能出错?
但见魏存周面色平淡,不由又将言语吞下了。
***
陆照旋新官上任,第一个任务紧随其后。
“师妹不问你我要寻何人?”封祀寒没依照掌教指示带一众师弟师妹去除朝家,反倒先领着陆照旋离了洞冥派,行至半途,忽问道。
“请师兄指教。”陆照旋洗耳恭听。
“往者朝氏得存,全靠此人。”
封祀寒带她飞遁千山,“朝前辈,晚辈封祀寒携师妹陆照旋求见。”
他话音未落,四面斗转,两人竟在无觉中换了天地。
陆照旋微微扬眉——有这等手段的,少说也得是元婴三劫大能!
有人坐庭中,朝他们望来,“坐。”
封祀寒毫不犹豫地坐在此人对面,陆照旋有样学样。
封祀寒领她专程来见的这个人面如冠玉,望之如二十许人,只除了眉宇间含着浅淡的悲郁之气。
“两百年了,你们终于是容不得朝家了。”
“玄元有分。”封祀寒神色不变。
“也是。”此人苦笑了一声,讽意丝丝缕缕,“当初赵雪鸿便能狠下心,如今更不会有顾忌了。”
封祀寒不语。
“我知道你。”那人偏过头来,朝着陆照旋道,“你是助洛书遥凝婴的那个,是不是?”
“侥幸。”陆照旋颔首。
“她不知道我是谁?”那人一怔,转头望向封祀寒,又在后者答话前反应过来,意兴阑珊,“我的身份吗?朝家已是你们翻手可灭,再来为我留什么颜面,又有什么意义?”
他既发话,封祀寒便淡淡道,“这位前辈乃是掌教友人、朝家唯一的元婴修士,已过元婴三劫,将要蜕凡的朝晏之前辈。”
陆照旋在洞冥派待了几年,着意留心朝家往事,隐约听说过此人名讳。他与赵雪鸿是一代人,甚至算得上青梅竹马,又因情意甚笃、长辈牵线有过婚约。
朝晏之天资纵横,当年也是如封祀寒一般的风云人物,直到朝家覆灭,这才销声匿迹,却因与赵雪鸿的关联而留下痕迹,即使两百年物是人非,陆照旋还能打听到。
当年洞冥派内还未有世家师徒这种分法,或者说,师徒一脉与世家一脉联系太过紧密,没法直接区分。直到朝家覆灭后才逐渐形成如今格局。
朝家的覆灭,并不完全是师徒一脉的功劳,其实更多要归功于其他世家,多方齐心,最终将朝家拉下马。
如今封祀寒带她来见此人……
“晚辈见过朝前辈。”
“我听说你如今已是真传,相、洛二人依附于你,这很好。”朝晏之温和地望着她,“朝家是必沉之舟,她们坚持不上船是对的。她们都是聪明孩子,希望你能善待她们。”
“蒙两位前辈不弃,在下自当珍之重之。”
“前辈,”朝晏之笑着摇了摇头,“没几年,你便该与她们一个境界了。是你照拂她们。我看你万事俱备,只差那水磨工夫,今日有缘,就当我送你一场机缘罢!”
他说罢,一拂袖,隐隐间灵光涌动,与玄门法力截然不同,又自成一家,转瞬落在陆照旋面前,绕她一周,最终自她百会穴一贯而下。
陆照旋只觉元神得舒,灵识一清,不由轻啸一声,似金玉齐鸣。
三窍齐开!
至此,陆照旋宿慧重开不过十七载,已是三十六丹窍齐开,元婴在望了。
陆照旋还记得她前世走到这一步时,已有三百余岁,放在散修内确算不上什么艰难,甚至可称福缘深厚,但放在世家出身的元婴天才中,便太晚了。
然而这一世,年纪前面再加个“一百”尚显惊世骇俗,更遑论她真实骨龄确实只有三十五呢?
这一切固然有她转世重修、经验丰富的因由,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想要什么都有人主动送上门,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才是促成这惊世骇俗最重要的部分。
陆照旋不由想起赵雪鸿的话——你不觉得你的转世蹊跷吗?
言犹在耳,听到此言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彼时她谨小慎微,听到这话先觉不妙,而此时再回想,却只觉一片沉沉,任他兵来将挡,她只管往下走!
陆照旋当即拜谢。
“你日后将这两人照拂好了,就是谢我了。”朝晏之轻叹。
陆照旋便向他保证。
“你知道为什么赵雪鸿不杀我吗?”朝晏之不语,看了她一会儿,忽地问道。
陆照旋瞥了封祀寒一眼,见其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蜕凡之后,若想得道,便得杀三名与自己命中有纠葛之人,每个人到底要杀谁都是有定数的,能择范围不过七八人,从这七八人中选三个软柿子。所杀之人须得有蜕凡修为方能作数,而这纠葛是双向的,你要杀人,人也要杀你。”
“玄门修士所杀者必是元门中人,反之亦然。”朝晏之简单道,“赵雪鸿要杀的人里,有我,等我到了蜕凡,赵雪鸿便要来杀我了。”
陆照旋一顿。朝晏之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说这话。
“你也有元门传承在身,这凤麟洲必有人要杀你证道。”朝晏之一口叫破了她的来历。
“我尚未蜕凡,即使杀了我,如何能证道?”陆照旋不解,“且这十洲五岛修士千千万,何以与我有纠葛的就能落在凤麟洲?”
“你道何谓有纠葛?纠葛便是你十洲五岛乱窜,缘份也会把你们送到一起。”朝晏之笑容苦涩,“我听说你与魏家颇有些说不清,自家当心便是,莫要像我,转头来,要命的反是身边人。”
***
自朝晏之处知会后,封祀寒便领了一众洞冥派弟子往朝家去,其间毫无半分耽搁,陆照旋便知朝家自以为谨小慎微,其实从来都在洞冥派眼皮子底下。
“请师妹与我一同破阵。”封祀寒知道陆照旋功力、手段、眼光远胜寻常化丹,兼且是自家师妹,用来更顺手。
陆照旋欣然应允。
在无数洞冥派弟子敬畏的目光里,封祀寒拂袖而挥,陆照旋遥相呼应,前者法力似沧海巨浪渺无边际,后者便如滚滚大江波涛无匮。
陆照旋的法力比之封祀寒,稍显单薄,然而浑厚淳一又远胜于化丹境界,兼且她举手投足间,显见对阵法识见之高,自成一家,比封祀寒这等期年元婴、真传弟子尤胜三分!
一时之间,众人不约而同想起那所谓“陆照旋是师徒一脉暗中培养的真正传人”之说,哪怕从前常觉荒谬的,此时竟也不由自主信了七分。
那阵法在两人手下,竟好似土鸡瓦狗一般,撑不到半个时辰,已摇摇欲坠。
正在阵法将破未破时,那阵中忽有一道暗光疾速飞出,气势无比雄浑,显是元婴大能,朝两人气势汹汹冲来。
封祀寒面色分毫未改,灵光直奔而去,那暗光却猛地绕开封祀寒,将陆照旋卷入其中,在空中一旋,竟不要命地远去了。
众人一愣,俱不明白这是搞得哪出,唯有明眼人才知这突兀出现的大能本就是为了陆照旋而去的,趁着封祀寒腾不出手、需要主持大局,将陆照旋掳走。
那掳走陆照旋的元婴大能,气息与玄门迥异,但又绝非元门传承,隐约透着阴邪,多半是看重陆照旋资质的邪修。
陆照旋落到这种人手里,危矣!
封祀寒冷笑,顶心一道灵光猝然升起,追着那暗光便去,他人则未动,仍坐镇朝家,“诸弟子听命,破阵杀敌。”
那厢灵光逐暗光,总有追上的时候,这邪修没什么真传上法,多半还是要被制服,封祀寒作为洞冥派年轻一代第一人,说能带师妹完好归宗,就一定不会让她有分毫损伤!
但陆照旋不愿、也不会去赌那个微小但存在的最坏可能。
在暗光中,她毅然踏入生死玄关!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三点多了,干脆六点发蹭个玄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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