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三十分。
花城，BLX电竞俱乐部LOL分部。
训练赛结束、教练挨个抓着复盘之后，按照惯例，选手们这会儿要么点着外卖开个直播混时常，要么根据先前总结出来的失误进行针对的单排训练——
然而这会儿的训练室里只有一台机位是亮着的。
沈乔戴着耳机，进入游戏大厅之后，从来在位置页面上优先选上路的他，忽然抬手把自己的第一选择改成了打野，之后是补位。
LOL，国内译名英雄联盟，从推出起就是电竞圈内的热门，是5V5的玩家对战推塔游戏，总共有上单、中单、下路、辅助和打野五个位置可以选择，就职业选手而言，尽管他们会玩的英雄种类多，但通常只对自己擅长的位置进行针对训练。
众所周知，沈乔打的一直是BLX的上单位置。
就在他进入等待的时间里，辅助队友乐乐头上盖着浴巾，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推开了训练室的门，有些犹豫地喊了一声：“乔哥？”
沈乔抬手拉下耳机，纯黑色的电竞椅半转过去，凌厉的眼眸线条将他的眼神都塑得冷清，明明是傲然的五官，偏偏有种桀骜难当的意味。
“那个……欢迎会你真的不去啊？”乐乐开口问他。
沈乔眉目垂了垂，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点儿睥睨来，再撩眼看他的时候，先前的冷淡已经化作了嘲意：“去干嘛？买串鞭炮在餐厅门口放三天庆祝我从明天开始变成饮水机看守员？”
说话时，他的信息素下意识地随着气势朝着乐乐的方向压去，明明该是清清淡淡的薄荷味，刮到人身上时却有种钢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
乐乐顶着后颈的凉意，沉默了。
今晚的庆祝会是BLX俱乐部为了欢迎一位新韩援上单举办的，自打队伍上个月连春季赛八强都没打进去的时候，管理层就透露过风声，就连经理都私下里找沈乔打预防针，委婉地说那个新选手是过来替补的，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在BLX现在的战术体系下，沈乔才是当替补的那个。
俱乐部高层对打不出成绩的选手向来无情，这会儿为了表示战队的欢迎热情，戳着沈乔的心窝子找人喊他去欢迎会，他不介意，只是被点名来的乐乐忍不住愧疚。
乐乐叹了一口气，按了下自己头顶快要掉下来的浴巾，正想开口说句什么，就见到沈乔的电脑页面已经进入了游戏的英雄选择环节，而沈乔动了动鼠标，锁定了打野英雄盲僧。
他略微睁大了眼睛。
沈乔想转型打野？
这人16岁成为韩服第一上单，17岁加入国内一支队伍的青训战队，后来队伍解散，又进入一支次级联赛，在比赛中的上单位置基本和对面对线不落下风，追求极限输出，因为强势打法吸引了许多粉丝，被BLX签下的第一年，他在春季赛决赛里打出的经典操作让他那年被大肆看好，更有人认为他会成为LPL史上最强上单。
包括乐乐在内的队友都知道他强，只可惜……
乐乐顿了顿，问沈乔：“乔哥，你练打野多久了？”
沈乔没有回答，只是切出页面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将椅子转了回去，背对着乐乐提醒了一句：“再不出门你就迟到了。”
游戏开局，沈乔买好装备，出了泉水，熟练地点着鼠标操作盲僧往野区走，正想把耳机戴上，察觉到身后那人还没走，刚要回头，乐乐的话又传了过来：
“乔哥。”
“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看一看DG今晚的比赛重播。”
沈乔背对着他：“输了吗？输了我就看。”
乐乐无奈地笑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你看了就知道了。”而后转身走出了训练室，轻声将门给带上了。
……
训练室内。
沈乔进入游戏，顺手开了直播混时长。
BLX战队月初在春季赛积分第九被淘汰，喷子们只坚持了一周就忙着去骂新出炉的输队，按理说他的直播间现在人气应该不怎么高——
谁知只过了五分钟不到，他的屏幕就被密密麻麻地占领了。
【瞎子？这是开始自暴自弃了？】
【国服最菜上单Wolfy出没，我来合个影】
【Wolfy牛逼！我们小狼最厉害！老公看我！性感小O在线躺好！】
【BLX加油！】
【听小道消息说我们野狗从此要管新上单叫爸爸了？】
【黑子滚开，DG被人0-3关我们狼崽什么事？】
【为什么沈乔跟陆哲不合？因为同性相斥，菜鸡之间是无法兼容的，我现在明白了】
【在BLX直播间带DG节奏的你们马没了】
游戏里，沈乔操作着盲僧躲在草丛里，给队友打信号的同时，卡准对面的人将峡谷先锋血量压低的刹那，开技能陡然往里跳，一个惩戒拍过去——
敌方剩下的技能通通往他的身上丢。
己方队友的驰援来晚一步，沈乔的瞎子将先锋打死，正想迅速跳开躲避，恰好被对面的英雄控住，血洒峡谷。
他切出去看了一眼弹幕，颇有些意外的扬了下眉头。
难怪今晚群情激奋，还来他直播间里鞭尸，原来是DG输了？还是丑到家的0-3？
不过……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只是春季赛的四强，DG战队去年拿了世界赛冠军，打法强势，状态又不错，先前他们在小组赛对上的时候能感觉到这个队伍拿冠军也没问题，怎么四强就没了？
乐乐让他看这场比赛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知道他跟陆哲不合，想让他为这个事情高兴一下？
……
与此同时。
DG战队打完比赛，队长陆哲却并未选择回基地，而是换了身衣服往市内一家私人医院而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其中一间病房里躺着今晚被网民骂到父母双亡的主角。
护士在分诊台写着记录，余光瞥到有人路过，下意识抬眼看去，见到个颀长的身影，肩宽腰窄腿长，比例将近完美，光这身量就知道是个让人羡慕的Alpha。
来人的侧颜从她视线里匆匆掠过，却让护士怔了好一会儿——
不过是眼尾挑起的弧度，就让人遐想联翩，还不知正脸是个什么样的妖孽。
陆哲刚推开病房门，就瞥见了被窝里一晃而过的手机屏幕，病床上的男生戴着呼吸机，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
陆哲在门边倚着，淡淡地开口问：“还装？”
床铺里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隔着透明呼吸冲他笑：“哟？队长深更半夜来送温暖吗？”
陆哲提了一份基地保姆煲的汤走入，闻言挑了下眉头，信息素不自觉释放，漂亮的眼睛看向队友，状似温和地问道：“我敢送，你敢收吗？”
病床上的人缩了缩脖子，低头看手机，假装无事发生过。
陆哲顺势道：“刚抢救过来就玩手机？交上来。”
“别呀队长，手机是我小老婆，我答应过她从此不离不弃，您就是恃美行凶也不能公然抢我老婆啊？”他一边藏手机一边抗议。
陆哲静静地看着他。
他是队伍里的上单鱼，也是这次被骂的主力，接连三把对线被敌方压制，第一次在团战当中错误发挥，第二次试图建立优势的时候离其他四人太远，导致团战被灭……
最后甚至被激愤的粉丝举报赛前喝酒，不然不会打得这么飘。
在陆哲来之前，鱼就已经是DG的老将了，帮着陆哲适应环境，在第一次大赛前偷偷拉着他赛前乱聊一通给他解压，当时的陆哲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鱼就像队伍里的定海神针，平时有点儿什么事情队员都会先找他商量，这次他突然发作的疾病——自发性气胸，陆哲先前已经查过了，在电竞选手中发病率一年平均不到一个人，他以为把其他队员压下，只自己独身过来，或许能开导鱼几句，但没想到对方从头到尾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鱼这会儿主动立刻把手机屏举到陆哲跟前，开口道：“队长，看看这是谁？”
陆哲先看到的是打野英雄盲僧，其次再瞥了眼那id，TheWolfy。
他看了一眼鱼的表情，又瞥了眼弹幕，不由拧了下眉头：“沈乔的小号？”
鱼点了点头：“BLX忍不了了，AD单核的战术拴不住狼崽，我先前就听说他们从国外挖了个上单过来，估计之后的夏季赛就得用上这张牌。”
陆哲盯着屏幕，拧着的眉头没松开。
鱼的气息缓了缓，透明呼吸罩上涌出的白雾变得绵长，他估摸着陆哲的神情，语调稍慢地开口：“他的合同还有一年才到期，留在BLX看饮水机太没前途了。”
陆哲的目光霎时间看向他。
鱼故意云淡风轻地看着窗外的方向，脸上挂着笑：“我这毛病时好时坏的，反正也拿过一个世界赛冠军了，不亏，你来之前我都找人打听过了，国外的疗养环境不错，说不定我过两年还能回来混个教练当当。”
他决定退役。
陆哲陡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窒息，若是鱼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随意，就不会在赛场上瞒着所有人坚持到最后一刻。
没人会嫌弃冠军拿多了烫手，只要还坐在那个位置，就只有一个目标——赢下去。
鱼看了窗外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又转头回来，将话题拉回去：“看我扯的，我是想问问，队长你跟他……真有仇啊？”
连同队的人都只知道陆哲和沈乔不合，但究竟为什么不合，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陆哲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鱼：“？？？”
他有些想不通：“他抢过你对象？他以前上学打过你小报告？他戳爆了你的车轮胎？带人打过你？他想把你强——”
陆哲好笑地问道：“……为什么做坏事的都是他？”
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怜悯：“就他那圈内圈外公认的爆A脾气，做坏事的要是你，这会儿你还能活着吗？”
陆哲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好看了，仿佛这病房都瞬间山花烂漫。
鱼震惊：“不是，队长你——莫非使坏水的真是你啊？”
陆哲无意就这个话题继续开口，只认真道：“好好休养，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才是DG的首发上单。”
鱼却执意道：“哎，那我本着同行情谊先给他点个关注也不为过嘛。”
他将手机举在面前，动了动手指头。
几秒种后。
鱼放下手机，对着陆哲义正言辞：
“队长，我收回前言。”
“这种脑子被社会毒打坏了的，咱不能要哈。”
陆哲：“？”
鱼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举到他跟前，只见那微博私信页面陡然出现对方被关注后的自动回复——
“出装打法全靠悟，黑子休在这里舞。”
“网恋别找我不甜，又骗感情又骗钱。”
陆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