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因为今天轮到温知礼她们小组值日的关系,她六点半就来到了学校。
五月的天此时已经有些蒙蒙亮,校园里人烟稀少,耳边传来小鸟清脆的啼叫,林荫道旁是保卫阿姨扫着落叶的声音,早晨的空气格外地清新,温知礼闭眼深吸一口,早起伴随着的倦怠瞬间消失。
她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反手往背上的书包里摸索着,昨天提前找卫生委员拿来的班级钥匙,她伸手往里面探了探,在最深处终于触摸到了类似的形状,心下笃定之后抓住它微使力,想将它掏出来。
但是因为省事,只拉开了一点的书包拉链,在她准备收回手时,被拉链一绊,钥匙从手里脱落出去,滚下楼梯。
她错愕地转头看过去,正巧看到沈遇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他迈步走上来,步伐沉稳,很快就走到了她旁边,看着她停在那里,他开口问道:“不走吗?”
温知礼眨眼,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两人并肩走上楼梯,走过走道,到了3班的门口。她的视线落在弯着腰开着门的沈遇身上,觉得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她咳了一声问道:“怎么来这么早?”
她记得徐朗提到过沈遇的家就在学校后面,一般他也是七点半才会来学校,今天这个时间点看到他,她有些意外。
沈遇手一转打开了教室门,迈步走进去将灯打开,突然而来的明亮让她虚了虚眼睛,听见她的问题之后他笑着说:“打扫卫生。”目光专注地落在女生的身上,有些熟稔的语气平易近人。
温知礼这才想起来因为沈遇和徐朗换了位置,现在沈遇和她是同一个值日小组,不过,其实像她这样这么早来值日的人真的很少见,大部分都是7点的时候才开始。
意识到沈遇在某种程度上和她有着默契之后,她沉默着没再开口,对着他点了一下头,走过去将书包放进课桌里,然后走到卫生角拿起扫把平静地说:“我扫这边,你扫那边可以吗?”相当客气,似乎在拉开两人的距离。
沈遇的眸子微黯,随即勾起一个标准的笑容:“可以。”说完就看见温知礼走到最后面开始弯腰打扫着垃圾,他的手不由得捏紧,又妥协般地松开,没说话拿起扫把到了另一组的后面。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弯腰打扫着,空气仿佛一滞,沉默在其中蔓延开来。
温知礼心不在焉地看着地上的垃圾,手机械般操纵着扫把,心下有些懊恼。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将气氛弄得这么尴尬,但是一碰上沈遇,那种失控的感觉就像是大脑区域释放出的多巴胺神经递质,不断地产生出渴望。
她的自我约束能力条件反射地让她本能地去逃避,从根源上杜绝它产生的可能性——也就是远离沈遇。
等到她重新掌控自己的情绪之后,事情发展的方向让她有些无措,偷偷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沈遇,想到刚才他释放出来的善意,她欲言又止,胸口觉得闷闷的。
等到两人沉默着将垃圾装进垃圾桶之后,她慢吞吞地开口:“那个,我们一起去倒垃圾吧。”话落又觉得有些突兀,找补了一句:“我一个人也拎不动。”
这也确实是实话,学校统一发的垃圾桶是那种尺寸比较大的,倒垃圾处在高一教学楼和高二之间,就算是男生平时也是两个人一起拎着下楼。
看着她小心翼翼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沈遇心中的自嘲与落寞顿时消失殆尽,唇际漫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伸手抬起垃圾桶的另一边,低头说道:“好。”
这一个字在温知礼听来异常的温柔,夹杂着一种异样的缱绻。
她低头抬起另一边,匆匆说了一句:“那走吧。”没看见沈遇侧过头看着她时专注的眼神。
等差不多打扫完卫生之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来到了教室,温知礼放下刚才的事情,轻声朗读着诗句,标注着陌生的字。
今天的早读是语文,身为语文课代表,等会儿她要上台领读,每一次她都会提前做好准备、提前练习,以防到时候出现错误。
早自习开始,温知礼走上去带着大家读了两遍课文,廖老师在一旁频频点头,赞赏的眼光看向讲台上神情认真的温知礼,在等到她领读完坐回位置之后,她走上去宣布了一件事情。
“老师在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我们班的温知礼同学在这次的征文比赛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大家鼓掌祝贺一下!”廖老师笑语盈盈地看着位置上怔愣着的温知礼。
大家听见之后都是发自内心地恭喜她,温知礼为人温和,找她问题她都会细心解答,从来不会不耐烦,另外加之她长相姣好,班上同学对她都有相当大的好感。
温知礼站起身说了一句谢谢之后重新低下头看着课本,廖老师看出她有些不自在,随即解围道:“好了好了,继续早读。”
等到同学们的视线不再停留在她身上之后,她才放松了下来。
“知知,我真佩服你。”陈晚晚像看着稀缺动物一样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只要一参加征文比赛就能得第一的。”
初中的时候也是,大大小小有关于作文的比赛,温知礼都是拿的一等奖。
温知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得出结论:“天赋。”
这种话惹得陈晚晚伸手挠她腰间的痒痒肉,她躲避着笑着说:“我错了我错了!”陈晚晚才放过她。
“我说你们两个太猖狂了,早读呢,还嘻嘻哈哈的!”徐朗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们,“你们影响到我学习了,不感到愧疚吗?”
陈晚晚白了他一眼,将他面前立着的语文书抽开,指着下面摆着的漫画:“愧疚于打扰你看漫画吗?”
徐朗嘿嘿一笑,眼睛一转指着旁边的沈遇说:“那你们打扰到学神学习了,该当何罪!”这么一说,温知礼挂着的笑容一敛,看着因为徐浪的话抬头的沈遇。
“沈学神才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是吧?”陈晚晚抬起下巴问着沈遇。
沈遇抬眼扫了一下表情慎重的温知礼,声音低沉而醇厚,一本正经道:“因为你们刚才的举动,我看错了一个字,因此背错了一句古诗,未来考试时可能会为此丢掉一分,”看着他们怔愣住的表情,停留片刻,“但我想了想总分减少一分之后,我还是年级第一。”
陈晚晚被他唬地一愣一愣地,呆呆地问:“所以呢?”
“陈晚晚,你还觉得你比我聪明,我俩大概半斤八两!”徐朗嘲笑着她的迟钝,话语中却连带着将自己也带入了里面。
沈遇看了她一眼笑着没说话,然后低头重新看着书。
温知礼反应过来后,心下一松,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所以就是没被影响。”然后也不理会她,转回头继续之前的默读。
陈晚晚哦地反应过来,倒是没再和温知礼打闹,安静地看着课文。半晌,她忍不住将头凑到温知礼旁边,这次特别小声地说:“没想到沈遇也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没被影响就说没被影响呗,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逗我们呢!”
温知礼反而轻轻一笑,想到他刚才的做法,开玩笑地说:“逗你呢!”
陈晚晚疑惑地坐回去仔细想着,半天没弄懂温知礼这是什么意思。
温知礼手捻着书页角,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眉眼间尽显的愉悦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早读之后温知礼去办公室找老师询问征文比赛的事情,她没想到比赛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在她走之后,想了很久的陈晚晚才反应过来,如果沈遇当时直接说没影响的话,会让人觉得是在客套,但是他绕了一个圈子,从分数根源上提起会更加有说服力,反而体现出了他的真诚。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和沈遇说着话:“学神,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你真有趣!”她为人简单,觉得哪些人值得交,她都会大方地说出来,当初她与温知礼就是这样结识的。
沈遇点头,往前面望了一眼,颇为自然地向新朋友询问的第一个问题:“温知礼经常参加征文比赛吗?”
“对,初中的时候也参加过两次,都拿了一等奖。”陈晚晚听见他的问题也没有疑惑,毕竟刚才她已经说过了。
徐朗想起了什么,顺着话题说道:“诶,沈遇,我记得你初中时候好像也参加过吧。”
陈晚晚听到这里也好奇地看着他,沈遇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等会儿要上课的书,淡淡地说:“对,只参加过一次。”说到这里,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看着走廊上那个短发清丽的少女缓缓而来,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沈遇,这次征文比赛你得了二等奖,”初二(5)班的语文老师将奖状递给沈遇,并笑着恭喜他:“这次比赛评审得比较严格,我们学校只有5个人获奖,除了你和一个一等奖之外,其余的都是三等。”
沈遇本来并不想参加,但是因为母亲是渝都大学的中文系教授,老师希望他能报名并让母亲帮忙修改,他想想也觉得无所谓,便答应了。对于母亲修改之后的作文只拿了二等奖这件事情他并不在意,他现在只在意那个拿一等奖的人。
他随口问了一句:“老师,拿一等奖的是谁?”
语文老师笑了一下,以为沈遇有些不服气,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复印的作文给他:“是初二(3)班的温知礼同学,这是复印稿,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小姑娘写得真不错!”
沈遇拿过来看了一眼标题——《父亲》。
一个简单没新意的题目,这是他的第一印象。但是他知道这更加意味着在这个简单标题之下的内容是多么的优秀。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曾经里面的一句话:“当他在无尽的沉默中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他终于因为多了一分的敢,而少了九分的不甘。”
她用这样成熟冷静的笔触去描写了她父亲同她母亲离异时的心境,文字透露出来的她理智得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初二的女生。
从那次之后,沈遇记住了一个名字——温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