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桃姑娘,卑职奉太子殿下之命,有要事求见太子妃娘娘,还请姑娘替在下通报一二。”
一大早,朱桃刚刚打着哈欠从寝屋里出来,开始拿掸子打扫门前灰尘,忽然就火急火燎来了一个人。
“额...娘娘她...她现在无事——”
“谢姑娘。”
朱桃还没来得及劝,陆赋就直匆匆走进去了。
“卑职参见太子妃娘娘——”
“砰——”
陆赋一脚踏进大殿门槛,猝不及防,登时就和一双美目对上了。
彼时年轻的太子妃正独自站在暖阁中,偷偷吃一碗冰果子。
加了十三香的冰果子,拿宫中的深井水浸泡过,上好的辛辣且冰凉,冲了几分辛辣,又丝毫没有埋没那份甜蜜。闻起来便诱人犯罪。
美人如玉,素手剥冰果,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张樱桃小口恰好咬破果皮。
然后她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吓得一个机灵,手里的汤匙登时砰地一声跌到地上。
猛地扭头,四目相对片刻后。
最终还是她先咳了一声,“...陆将军,何事?”
陆赋瞪眼看她,心说刚刚那副派头可不像只是偷吃东西,就那偷偷摸摸的架势,哪怕就说堂堂东宫储妃在搞一些见不得人的邪门蛊道他也信。
但当他实打实地看见那一碗冰果后,满腹的惊诧戒备都化作了哭笑不得。
再一细想,陆赋这才想起来,最近太子妃卧病在床,体虚病弱,有诸多忌口,忌冷忌甜忌辛辣,整天除了苦药就是稀粥。估计能搞这一出,也是彻底急眼了。
陆赋简直不忍细观,看看都把堂堂东宫太子妃憋成什么样了...
“咳...是这样的,今夜皇后娘娘设宴延请诸人,太子殿下托卑职来问问娘娘,”陆赋也咳了一声,低头作揖道,“娘娘身体可还好些了?可否能一同出席?”
“本宫一同出席?”南雁来没好气道,“难道在那偌大的佳宴上,本宫也独自食素喝粥不成?”
“这......”陆赋咳了一声,“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娘娘您的贵体安康,御医医嘱不可不从——”
“行吧行吧。”南雁来扶额挥手,不耐烦道,“本宫身子甚虚,恐怕要拂了殿下的美意了。”
“......”
陆赋抬眼看去,面前的清艳女子摆着一张厌世脸,面色红润有光泽,说起话来也是实打实的中气十足,起初刚见他时,她还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来,而此时连那碗冰果子也懒得藏了,径直就端到面前桌案上,明目张胆地迎着他的目光“大快朵颐”。
...这哪里像“病重”的样子?
不过饶是陆赋满腔腹诽,但堂堂太子妃既都已发话了,他也再无他话。
不仅如此,她还一本正经地替他想办法交差,边吃边道,“本宫身体不适,无法赴宴了。陆将军不若去问问长孙良娣。她若无事,也好在夜宴上伺候殿下一二。”
“...是。”陆赋愣了一下,低头应下。
反正,这个机会她是给长孙玉容了。
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后者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依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结果不容乐观。
在陆赋默默的注视中,南雁来托腮低头,一脸凝重,微微出神的功夫,一碗冰果子的薄冰皮已经被汤匙戳了个稀巴烂,流出一堆乌黑的芝麻馅来。
这倒真是奇怪了。前世那个长孙玉容挤破了头,一门心思绞尽脑汁同她争宠,这一世她想通了,不稀罕争宠了,就差把谢长庚打包送到长孙玉容寝宫门口了,结果后者反倒是消停了。
再说谢长庚。长孙玉容那一身的媚骨软腰,从茶艺到舞技,无一不是冲着谢长庚的心头喜八百里直奔加急去的。如此极品美人,若再不被谢长庚看中,着实没道理啊。
怎么回事,她难得重生一回,该争宠的不争宠,该冷漠的不冷漠,一个两个都偏偏要逆着她的心意来,是不是?
这都是些什么破孩子,一个两个都是叛逆期?南雁来只觉烦躁非常。
不过既是良娣自己不争气,那她也没办法,总不能硬暗着两人脑壳怼到一块吧。良娣不得宠,倒惹得谢长庚整天无事可做,酒足饭饱就知道在她眼前晃悠,着实惹人心烦。
不说别的,她本来都想好了,今夜等太子金轿抬出东宫,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一出发,她便偷溜出府,赏赏长街十里花灯来着......
听说京中最近新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子,不仅唱的一首好戏,还会一手变戏法的绝活,这几天正被京城诸多世家子弟请到府上,唱戏表演呢。这不,赵音前阵子还给她寄了封请帖来,邀她同去呢。
姓赵的那家人虽是不好惹的,但那个赵音,也算得上天真无邪,顶多有点狂,但没什么坏心思,小家伙模样也挺讨喜,她挺愿意看着他的。到时候只需躲着他哥赵池便可。
南雁来心里算盘已经打的啪啪响。
陆赋却又冷不丁开口了,“太子殿下还说...”
“还说什么?”南雁来心不在焉道。
“还说,让娘娘您与武乡侯府的赵氏族人保持距离。”
“......”
“知道了。”南雁来咳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本宫怎么感觉好久没见过陆将军了?”
“咳...卑职回了一趟乡。”
南雁来何许人也,毕竟前世也不是白活的,再掐指一算时辰,观他面色略微有些尴尬,又瞥见他挂在腰侧的一个香囊,看样子是那种寻常女子的贴身饰物,自然就看出了几分端倪。
“看来陆将军近日桃花缘深,本宫提前恭贺一声了。”
“咳...”陆赋闻言更尴尬了,苦着张脸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陆赋最近正被家里人催婚,这一点南雁来依稀还记得。
若她没记错,他还跟她那个二堂姐南念娇有过一段孽缘......
毕竟当初眼见她嫁进了东宫,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备受冷落,反倒还衣食无忧,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于是她二堂姐便起了歪心思,估计是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觉得这裙带关系,不攀白不攀。
便使了一二计策,挽着陆赋的胳膊肘踏进了东宫,一双眼白就差没翻到天上去了,却还假意甜言蜜语,做出一副“奴家太想念我的好堂妹了,却不成上天眷顾,让太子妃娘娘与我还能再续姐妹缘,日后也好有个照应”的样子。
她那个二堂姐,虽娇蛮任性,但有一说一,的确生了副好脸蛋,颇招蜂引蝶。南雁来依稀还记得,自打南念娇缠上这陆赋之后,便时常挑日子到这东宫里转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对她说,看我不活活气死你。
彼时太子妃正独自坐在湖心凉亭下,低头喂鱼。纤纤玉指松开,从指缝漏下一把鱼食,引群鲤争食。自打她嫁进东宫,太子便鲜少来看她。平日这偌大的东宫里,她身边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活人便也就只剩下那位姓陆的年轻右卫率了。
那此时青年一身戎装,如一把□□般竖立在她身后三步远处,眉眼冷淡向她汇报着今日太子行踪。
“别再自己站在那了,本宫唤宫人沏壶茶,本宫与堂姐久日未见,能叙叙旧也是好的。”
她动了动手指,握着茶盏的手都还没抬起,刚碰到那骄丽女子的手指,茶盏便忽地一歪,登时直直浇了上去,细皮嫩肉登时烫得一片通红。
几乎就在同时,南念娇柔弱地一倒,如扶风弱柳,一脸惊惧道,“太子妃娘娘恕罪!”
美人如此,娇蛮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烫得痛,看起来就很痛。
只是,若是那盏茶当真是她故意泼上去的话,
“太子妃娘娘,多年前堂姐我不懂事,许是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南念娇跪地瑟瑟发抖,声色哀凄,“还请娘娘原谅。”
这种程度的栽赃,她经历的太多,早已没了解释的冲动。她低垂眉眼,去看她的二堂姐。
身边的青年将军下意识地也顿住了,想扶起美人查看烫伤伤势,估计是又怕太子妃迁怒,于是那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南雁来登时对上了他的视线,短暂的视线接触,青年将军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那一刻她头一次有了想要解释什么的念头。
他却率先移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