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宫宴

深宫佳宴,香烟袅袅,玉盘珍馐,丝竹管弦。身着翩翩罗裙的侍女倩影如云。

“今日倒多亏了太子殿下费心,臣不胜感激。”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一身铁甲,头顶帝赐宝珠,一身金光闪闪,似乎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值钱的金银美玉都穿戴在身上。

他抬腕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末了还像模像样地作敬酒状向那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少年太子亮了亮酒碗。

虽然口中说的感谢之类的话,但从他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谦卑恭顺。

“看得出太子殿下为末将好生张罗这顿佳宴,只是这些值万钱的金屏玉山,臣倒是看得眼熟得紧。许是这些,臣的平阳将军府皆有。”

此言一出,陆赋神色微变。

这平阳侯长孙越摆明了是在挑衅太子的权威。

陆赋上前一步,弯腰平声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想我堂堂北昭,自然国库充盈,今日这些也都是小菜一碟,供将军把玩罢了。”

“哦?”长孙越眯了眯眼,故作爽朗地哈哈一笑,“想这北昭近年边境频频做乱。太子殿下竟用这民脂民膏充盈国库,为这大殿设下佳宴,倒是金粉气派。”

“这......”

陆赋语塞片刻,暗暗咬牙,心知这长孙越摆明了就是要来为难谢长庚的。这一番话倒让他说的好生正直,惺惺作态,令人心生怒火。

今日这长孙越回朝,陆赋早就知道会是场硬仗,但不知竟会艰难至此。

陆赋脸色已是黑了几分。

忽然听身后响起一声含笑少年音。

“平阳侯说的极是。如此说来,大将军府上那金石玉山,就合该是从边境外搜刮而来的战利品了。”

此言一出,长孙越瞬间变了脸色。

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阴沉下脸来,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气音来。

...一别多月,这小子倒挺牙尖嘴利。

也不知道他那个好妹妹究竟是如何好生管教的。长孙越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恼火,抬眼瞥了一眼那正坐在大殿凤椅上的妇人。后者一身金纹凤炮加身,闻言也微微皱眉。

不过,现在想来,这小子当初已是触过他长孙越的霉头了,竟然当众扬言不娶他长孙氏的女子,而非要娶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区区一个吏部尚书郎的小小外甥女?

当时还叫长孙越好生下不来台。

这一回见面,他定要这轻狂少年知道几分厉害!

长孙越知道这少年太子打心底里恨着他,也恨着自己的生母长孙琳琅,所以这一回他纵是接下了为平阳侯筹备酒宴的差事,必定也是心中极不情愿的,届时想必定会敷衍了事。

却没成想,这少年太子偏巧这一回倒是事事做的周全,令长孙越抓不到半分把柄。

长孙越瞪着一双眼,从伴舞侍女的衣着到大殿金梁上宫灯悬了几盏,愣是都挑不出半分差错来,只得恨得牙痒痒。

几轮推杯换盏之后。玄衣蟒袍少年倒依然笑眯眯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八面玲珑。

“咦?太子妃今日怎么没陪同殿下一同出席?”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长孙越眯了眯眼,笑了一声。

少年端着酒樽的手这才终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继而他抬眼淡笑道,“太子妃身体略有不适,今日就不能一同出席了,还望大将军海涵。”

“哦呦呦,那倒真是可惜了。”长孙越啧了一声,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臣素来听闻太子妃生于关外塞北,貌色清冷艳丽,想来也必定是自幼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估计倒与末将甚是相当投缘。”

此言一出,纵是再想装作与世无争而闷头喝酒的诸位官员,也都纷纷变了脸色。

...与你投缘?

堂堂太子宠妃,与你一介大将军投缘?你算哪根葱?

用再粗鄙一点的话翻译过来,这平阳侯简直就是在和太子殿下说:你老婆真棒。

...这谁能忍?

况且北昭一向以女子宁静温婉为上上之好。

...骑马射箭?

这几个词语按在女子身上,简直就是没有规矩,野蛮无教的代名词。这平阳侯搁那埋汰谁呢?

这太子妃虽生于塞北胡不假,然而眼下这塞北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北昭与关外胡人连年征战已是不争的事实。平阳侯此番话,无异于直截了当地戳上了谢长庚的脊梁骨——堂堂北昭太子,却偏要娶一位蛮夷胡女为妻,这成何体统?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一回谢长庚终是再也忍不住翻脸的时候,他却依然不卑不亢,一双细长漆黑凤眸微微眯了眯,唇角依然是三分笑意。

“太子妃虽是生在塞北,然自从其父南慎行战死沙场,为我堂堂北昭捐躯之后,便被接回了京城,于尚书府内被好生教养。至于这骑马射箭的功夫...想必自然这也是不比大将军您府上的几位千金了。”

“......”

此言一出,长孙越算是实打实地碰了个软顶子,瞬间变了脸色,但要翻脸,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安静片刻,长孙越阴沉着脸开口,“臣今日多谢太子殿下的盛情款待。不过末将粗人一个,自然消受不了这宫里的繁复礼数。不过,想来这阳春三月下扬州,京城烟火满天,卑职倒有些想去汴京河畔赏赏花灯夜景,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同前去?”

“......”

陆赋牙都快要碎了,“...大将军自行参观便是。何必非要殿下陪同?”

陆赋心中大骂,这平阳侯倒是好大的阵仗,摆明了就是要硬生生压谢长庚一头。

若是谢长庚拒绝了,旁人再一个煽风点火,便会落一个太子忌惮功臣,气量太小的罪名,若是答应了,改明满京城就会传开,太子殿下竟屈尊陪平阳侯出宫夜游。

无论怎样...都不是好结果。

陆赋心里正捉摸着该如何拒绝,忽然谢长庚便点头了。

“大将军所言极是,这汴河的夜灯,当是极美的。”

“...殿下——”

“陆将军,备马。”

“...是,卑职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