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无赖

很快有眼尖的也看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站在后面的围观群众皆窃窃私语。

似乎是...凤袍?

凤袍凤袍,自然自古以来便是皇后的专属,如今怎么一个小小的太子妃也敢凤袍加身了?

再结合今日皇后娘娘称病未来,难不成...这太子妃竟心存如此野心?

毕竟坊间素来多有传闻,太子妃和皇后嫌隙颇深。

谢长庚眼尖,率先觉察出周围的人神色似乎隐隐不对。

起初他还以为众人正在看他,后来发现不是,竟然都在盯着他身边正在跪拜的女子。

他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等他弄清事实,忽然人群中就已响起一个声音。

“请恕赵某多嘴,”赵池背手一步步走近,皱眉拉长声音道,“这皇后娘娘的凤袍,却教您这位太子妃穿了,这恐怕不合祖制吧?”

谢长庚心里一跳,扭头去看南雁来,见后者也是一僵。

他眯眼一看,心里已是一骇...竟真的是凤袍!

来不及细思,眼见那赵池就要走过来了,谢长庚起身上前一步,抿了抿唇,若无其事挡在了她身后。

“小侯爷多虑了。孤怎么没见到什么凤袍?”

“哦?可能的确是我看错了吧。”赵池咧嘴一笑,继而挑眉,“但是,难不成这满庙堂的人也都看错了不成?”

赵池拱手道,“至于究竟孰是孰非,还请太子殿下您让一下,便可见分晓了。”

南雁来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似乎是自己的衣服出了问题,八成是被人动手脚了!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见谢长庚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身前。

眼下绝无别的方法,她已被逼入死路,进退维谷。

若是她此时站出来,毫无疑问死定了,但若是被谢长庚掩护着遮遮掩掩退场,便是此地无银三八两,板上钉钉了。

谢长庚面不改色,“这礼服皆是内侍监差人送来的,都是诸礼官一一掌眼过的,又怎么能出差错?”

“这...”人群之中忽走出一位老宦官,面露迟疑之色,“请恕奴才斗胆,不过也可能是奴才眼花了。奴才职掌这官服礼制之事已有多年,不过太子妃今日身上穿的这件,奴才的确从未见过。”

此言一出,瞬间寂静。

继而窃窃私语。

“王公公,你这又是何出此言?”另一人皱眉开口,沉声道,“这大典礼服,向来都是内侍监过目的。难不成,是王公公您玩忽职守?”

“呦,徐太傅,您可真是折煞奴才了。”王公公眼皮一抬,故意停顿了片刻,拖着长腔道,“这祭祀礼制之事,奴才还是劝您勿要多管闲事吧。”

徐太傅闻言紧紧皱眉,咬牙道,“徐某一向督促太子礼教之仪,这事关东宫,自然也要经老臣的眼,如何不关我的的事了?”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退一万步说,纵使奴才花了眼,那这太子妃娘娘怎就连查也不查便将这凤袍穿上了身?”

“你......”

南雁来看出这徐太傅虽有心帮她,但三言两语,这老宦官太过油滑,太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南雁来心道糟了,这个王公公估计和那司天监一样,早就一并被皇后收买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寂静中,忽然响起一声惶恐女声。

李嬷嬷面露惊恐,慌忙低头下跪,“今早是奴婢伺候太子妃更的衣。这礼服...一直是在太子妃娘娘寝宫的,奴婢当时还奇怪,娘娘为何不穿从宫里送来的大殿仪服。奴婢未能提早检查,奴婢该死!”

“......”

宫庙瞬间沸沸扬扬。

南雁来低眼看她,心中已是明白,这人在害她。

怪不得这李嬷嬷今早三番推脱,不让朱桃进门,硬是要亲自陪她去佛庙。

她是皇后的人。这一点南雁来一直都知道。

但她着实没料到,皇后这一回竟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李嬷嬷你...”看得出王公公正强抑喜色,故作惊讶地同老妇演一番双簧戏,拧眉厉声道,“大胆奴婢!竟然包庇太子妃僭越皇后之事。怎么?东窗事发,还要继续包庇下去吗?”

“奴婢不敢!”那李嬷嬷也一咬牙,慌忙起身,咬牙就要拉着南雁来转过身来。

只要转过身来,凤袍便暴露在众人眼目之下。

没想到,就在下一刻,太子妃却忽然跌倒了。

倒之前还碰倒了一只烛台。

滚烫的烛油瞬间浇到了身上,连同那火苗燃到了衣服上。

太子妃伏倒在地,裸露的脚腕瞬间数道可怖的烧疤。

“...李嬷嬷,你想谋害本宫吗?”她霎时脸色一白。

猝不及防,李嬷嬷愣在当场,待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却是大叫不妙。

只见太子妃扶着香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脸色苍白,那华袍后摆却已被烧得辨不出痕迹。

“......”

王公公面目狰狞,心说这也行?这碰瓷未免也太过无赖。

却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长庚便发话了。

“诸位贵宾也都看见了,太子妃这身衣服根本就不是凤袍,孤看这暗金云纹,倒更像一只翩翩鸿雁,想来只是合了太子妃的名讳而已,又何来僭越祖制一说?”

谢长庚面色阴沉,冷冷道,“还有,今日太子妃陪同孤来祭祀大典,却遇到这般晦气事。司天监的人呢?怎么没早提醒孤?!”

“......”

眼见风头一转,王公公还有点懵,“司天监明明提醒过殿下您了——”

谢长庚大惊,“孤向来记忆颇好,怎不记得有这回事?”

...无赖!两个无赖!

王公公差点鼻子都气歪了,难不成这太子已被太子妃传染了无赖之气?

“想我堂堂北昭,连年内忧外患,孤今日特亲自主持祭天大典,为的就是为我北昭天下祈福。”谢长庚微微眯眼,“怎料孤有心,诸位大臣却是无意。竟然今日整出这般荒唐事来。”

“殿下——”王公公刚要开口争辩,却忽然浑身一抖。

少年虽然年轻,然已颇具威严,一双细长凤目眯起来,竟叫人不寒而栗。

“对雩坛祝版上的文字写得不够工整。对具服台所设的坐褥不够整齐,对按规定应悬挂三盏天灯而少悬了一盏。公公虽说未曾见过太子妃这身礼服,然这祭祀大典的规制按理说,是由公公您过眼的吧?”

“又或者,尔等轻慢了孤便罢了。恰逢大将军回朝。平阳侯战功赫赫,为我北昭戍守边疆。怎么?你们竟连大将军也敢怠慢吗?”

“...殿下——”

王公公忽地睁大双眼。

老宦官心里大骇,这太子竟然想出如此计策,竟然借用平阳侯的名头!

谢长庚慢慢道,“孤向来不喜责罚人,但是近日若是孤放过了尔等,是否对大将军也是一种怠慢呢?”

王公公膝盖已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为保大将军威严,孤今日就来个以一儆百。”少年太子垂下眼来,惋惜似地摇了摇头,声音淡淡,“工部尚书与右侍郎,均革职查办。”

谁人不知,这二人皆是长孙皇后的前朝心腹。

但这一回又偏偏落不到他人口实。谁让这太子偏巧还一心向着大将军说话,皇后咬碎了牙,也只好往肚子里咽。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公公再也不敢出声,跪地哀嚎求饶。

年轻的太子却闻若未闻,静静环视周围片刻,转身走向了那仍然扶着香案低头站着的女子。

大概是注意到他正朝自己走来,太子妃往前迈了一步。

严重灼伤造成了剧痛,又素来细皮嫩肉,纵是强烈隐忍,眉头还是微微抽搐。

她脸色微白,曲膝行礼,“...臣妾无事——”

玄衣紫玉冠的少年太子,忽地将她径直打横抱了起来,那些繁复的绫罗绸带从她身上的华服纷纷垂下来,像极升腾在宫庙里的袅娜焚香。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抬眼看他。

恰好对上他一双微眯凤眸。

“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