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剑正对着江沐,此刻寒光正在他的剑尖闪烁,那悠悠的冷光,正如同坚冰上的银刃,藏着致命的危险。
唐求却冷冷道:“我不相信。”
他手里握着剑,眼光正落在这人脸上,他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看着他,既不恐惧,也不畏缩,更不自大,他只是盯着这个人。
那人的眼神里却忽然带着一种杀戮前的疯狂,只道:“我本该先杀你。”
他明明看着唐求,可他的牙齿这时候发出咯咯的响声,好似从他心里藏着什么话。
他拧动着脖子,那种声音仿佛某种厚重的石壁在坍塌,他这个模样让人毛骨悚然,若是先前他的还似一个正常人,这时候,他满上刀疤的脸,却似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他只要张开口,就能将人撕碎。
唐求握紧剑,紧紧盯着他。
江沐这时候也并未放松,他只是观察着这个人,他发觉他这个时候的模样很奇怪,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他好像身体里有一个人想要挣脱出来,正在这狰狞里面挣扎。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剑的铮鸣。
那人手中的剑在颤抖。
是剑在颤抖,还是手在颤抖?
江沐看他的额头上,好似冒出火焰一样的热气,是内气在动吗,他的内气在变化?
唐求握紧剑,只等着他发动。
这个时候,谁先出手,谁并不一定是赢家,可若是谁后出手,谁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聪明人。
时机,往往正是一瞬间。
那人这时候忽然举起剑来,他的剑并不是对准唐求,而是已对着江沐出手了!
这把剑,出手之快,唐求只看到那剑动了一下,可是那剑和人已经离着他很远,他虽是对着江沐,可江沐都没有察觉,他的速度有多么快!
江沐已暗自运用了真气,就在那剑袭来那一刻,他周身的真气已震动,这时候唐求从空中击下,他挥剑去对那人剑气,却是三人都在剑气之中,唐求一下击下,却发现自己慢了一步。
他竟然慢了!
他的快剑已经在江湖中足有名气,他的用剑之快,用剑之精,纯粹的剑术之能力,同辈中鲜有敌手,这时候,他竟然慢了!
那人的剑刺破江沐真气之屏障,江沐急退,正是足尖一点,已双掌运气,以华真人所教的“灵枢三十二”,正是掌气对之,那掌力本是华真人所教他的掌法之诀,正是终南山掌脉一门的绝学之基,如今这人已迫的江沐使出这样的武功,可见其的厉害程度。
那人呵呵一笑,却道:“还是初生牛犊。”
他一手运掌,却道:“翻天手!”
他说完,竟是拍掌而起,却是正要运功,唐求一剑袭来,正对着他一侧,他不慌不忙,却是翻天手对唐求,腾空而起,一掌话十八路连番对战,另一手剑气不断,正是和江沐的“灵枢三十二”对的不落下风。
唐求已知道这人武功却在他之上。江沐为华真人真传,终南山一脉的武功绝不是浪得虚名,虽是以医为济世良方,可他们的掌脉武功,却绝不容小觑。
这人与他和江沐两人对敌,竟然不落下风,毫不吃力,可见他的武功已有所优胜。
唐求知道,这人的武功已远胜于玉山小凤,他有认识玉山小凤,却也是西域一顶一的高手,莫非这人正是西域四小天王之中的人物?
难道,四小天王中已有人这样强势?
那人咬着牙,忽然低声道:“原来是灵枢三十二。”他那剑忽然易手,就在唐求正是快剑袭来之时,那剑空转一周,唐求本已看准间隙,这样剑一离手,只要唐求够快,绝在他掌风不发之时,必会一有间隙,唐求一剑而发,这时候,那剑却在易手之时,毫无停顿,正是连剑而发,竟无间隙可趁,一下击在唐求剑上。
江沐的灵枢三十二掌法已到了,正是带着无字真经的强大内气,那人说道:“看我翻天手的精妙!”
却是杀气猛然而狂涌,正对上江沐的掌法,以掌对掌,以剑对剑,啥时间,却是掌风一对,江沐乃至纯至阳之清气,被那翻天手一击,那杀气涌出,全数扑来,江沐的灵枢三十二更非杀气而出,顿时被冲破,江沐只觉得手心一麻,脚下一松,竟然被那人击的连退两步!
唐求却亦落在那人不远处,他的剑并未赢过那人的剑!
那人正站在中间,毫发无伤。
正冷眼,并不瞧两侧二人。
江沐知道这人武功的确厉害,已经是他所见高手之中的佼佼者,他却道:“好身手。”
那人冷笑道:“你死在我手上,有何冤枉?”
江沐却道:“若是你我比武,若我输了,定然心服口服。”
那人咬着牙,牙齿却在咯咯响动,他脸上的刀疤好像也在颤抖,他明明气定神闲,可他的牙齿却在动,好像不属于他一样。
唐求这时候却忽然道:“你若不杀我,必会死在我手上。”
唐求的眼神更冷,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也带着杀气。
那人听了他的话,呵呵笑了,他哑声说道:“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不想先杀你。”
他一只手掌握紧,发出骨骼拧动的脆响,他说道:“你很像我,你从不怕杀人,下手也狠毒。”
他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心慈手软的人做朋友?”
唐求冷笑一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朋友。这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
那人哈哈笑起来,他说道:“真是让人心寒的答案。”
他忽然看着江沐,说道:“是吗,这个人,连你的朋友都不算?”
唐求却冷言道:“这不是你该问的,更不是你能管的!”他的语气从来都坚决冷酷的很,他的不屑也似乎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那人的牙齿还在咯咯的响,他好似不怎么说话了,他手上的剑又开始颤抖,他慢慢从喉咙底发出一个声音,他低低的说道:“是吗。”
他一边笑,一边说道:“那我就令你灰飞烟灭!”
他说完,忽然说道:“小无相经!”他说完,忽然从他脚下漫出无限的真气,那真气一聚,连他脚下的黄土也跟着转起,好似旋风而起。
唐求握紧手中剑,已知道他的真气厉害,他手里握着剑,竟无畏缩。
他只运剑诀,却是毫不犹豫。
他唯独看了江沐一眼,江沐似乎明白了,他的眼神,是要江沐离开,他要他走。
江沐没有动,他的手中正在凝结真气。
当年在终南山上,佛、道、医,三门宗师在松下论道,正言天下武学之巅峰,是为自身还是为苍生,为康健还是为飞升。
那三日,江沐正在松下,三人交谈甚欢,将所悟其境,做无字真经,令那松下小徒,已气运之。
所谓天地玄黄,阴阳交错,气正而发,随道而流。
空明宝镜,一页菩提。济世悬壶,由有生无。
江沐咬着牙,他自在太华门密道中,被那暗藏的真气所损伤,内伤未愈,无字真经的精髓之处,并未运用,只是化气而为,非是应气而生。
这一刻,他却绝不想唐求有事。
却是那人忽然推掌,正是小无相经,无相掌法推出,那黄土还是灵气未消,正是忽然吞天猛虎一般,极强的内气对着唐求击来!
唐求顿时飞跃,要躲开这致命一掌,他击剑而滞,正对那掌风之中心,却是猛然被狂风击出!任何武器,任何暗器,这时候已经无法匹敌,唐求咬牙,只跃起,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是一只利爪,握住了他施展轻功的脚,他好似被那利爪一扯,只觉得脚上剧痛,他立刻腾身,翻滚而起,化掌相对!
那一刻,立刻被掌风对上,连退三步,击倒在地!
唐求咬着牙,正要气功起身,却见江沐忽然跃起,正是以无字真经,正对上那小无相经!他这时候聚力极深,已不似刚才的功力,他现在已运了十成功力,只为唐求无事!
那人和他对掌,却是想不到他这时候的功力已经这样强了,竟然和他能够相抗一刻,他咬着牙,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江沐咬着牙,只以绝对的内气对抗,他的灵枢三十二化为纯气,与无字真经成掌力,和那人的小无相经对过,正是最激烈时,忽然见唐求手里已经握着剑,一剑正对掌风对抗之处!
那人顿时收掌,江沐却未收,竟比他慢了片刻,这一慢不要紧,唐求的剑气立刻击中江沐,江沐咬着牙,这才手掌,他被那人掌风与唐求剑气而伤,一下子猛退一步,被急摔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唐求撤剑已不及,只咬牙,正要问江沐为何如此,可他瞬间明白了,他看向那人,果然,那人被江沐后撤掌的无字真经笼罩,一掌击过,正是那一收势,令他不能避开,受了无字真经的掌气一击!
无字真经为至纯至阳又至柔之真气,被这样的真气击中,虽然并无煞气,但这种内伤也非同小可。
那人忽然埋下头,咬着牙,他的牙齿又发出咯咯的响动,他那种疯狂的杀意这时候却好像消散了,他抱着头,正咬牙,唐求手里握着剑,正扶着江沐,若是这时候,他在这人受伤之时,补上一剑……
唐求的手指在动,他似乎正准备做些什么。
可他并没有发动,他似乎不屑于此。补刀,是他绝不会做的事。
他只是扶着江沐,他拉住江沐的手。江沐咬着牙,他知道,无字真经一定已经击中了这个人。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那人的嘴里低低说了一声:“……走……快走……”那个声音似乎柔软的多,清淡的多,和他刚才的声音,好像都不一样。
唐求一下子扶起江沐,几乎一刻不停的,往树林里走去。或许他知道,无字真经不是用于杀戮,他或许很快就会恢复那种癫狂的内力。
就是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那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那声音,好像一只鸟被人生生撕开翅膀,好像一棵树被拦腰折断,那痛苦的声音,冲击着他们的耳膜,令他们从心底里发出一种颤动。
江沐扭过脸,看着唐求,他轻声道:“他好像……”他咬着牙忍住痛苦,对唐求轻声说道:“……他好像……生病了……”
他正要回头,去看那人一眼。
唐求忽然捏住他的脸,并未让他将头扭过去,只说道:“江沐,收起你的仁慈。”
他说道:“你可以想死,但不要在和我一起的时候。”
他说完,运用轻功,扶着江沐,一下子跃到密林之中。那人的悲鸣还在身后,那人的内力很深,正在回荡。那声音可怕的很,更悲凉的很,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可若是人听到,都会不自觉的战栗。
江沐随着唐求进入密林,唐求的剑法,他自然知道,剑气如何伤他,便是一手扶在他背后,为他疗伤。他知道,江沐那时候,是为了救他,才受了自己的剑伤。只有如此,才能以无字真经击中那人。
他知道内伤所在,对江沐来说并非坏事,正可疗愈。
这时候,忽然他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悠扬,悲伤,说不出的寂寥。没有人能不被这笛声打动,那声音响起来,好似一首悲歌,正在每个人的心中奏起。
渐渐的,那人的低吼声也停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也终止了。林中只有那笛声还在飘动。
只有那婉转的,清幽的笛声。
唐求只为江沐疗伤,一刻后,江沐好了些,他滴着汗,张开眼看唐求,他笑了。
唐求却道:“以后你不必这样做。”
江沐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若是我这样做,你会生气的话,我一定还会这样做。”
唐求问道:“哦?”
江沐点头,却说道:“我想那个人在刚才已经明白,为什么他扮作你的时候,并不像你。”
唐求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动了动。
他只说道:“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