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只点头。
这样的时刻,绝不是犹豫、不舍的时刻,他只对许询道:“一定要保重。”
许询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比他看到的更坚强,更果决。
他们就此告别。
江沐在潭水之中,一石壁光影为线索,寻得离位所在,正是谭下一处石壁,他如此以来,顿时亦找出方向,更知艮、兑、巽三位。
果然,如此以来,潭水又涌动起来,这时候,便不是来时的方向涌动,而是反向一转,继而流向别处,江沐屏住呼吸,顺着水势往前游动。
只依靠水流的波动,江沐已离着密室越来越远,他感觉到冰冷的潭水已渐渐令他骨骼发软,他的内伤因为休息刚刚有所疗愈,此刻,又有隐隐作痛之感。
他想不到是痴缠的内力纠缠,他被李元识体内那内力一击,却竟是如此之难熬。
好在他冷静的很,他这时候不敢动用内力,只有慢慢游动,这水却好似没有尽头,他往前游动,可是却触摸不到边际。
越来越重的窒息感令江沐暗暗调整自己的发力,他心中只想,要放松,不要紧张,这时候,越紧张消耗则越快,更容易呼吸不畅。
如此一来,他虽然慢,却也能保持冷静。
渐渐,他觉得水流更急,他明白,他或许已快到了出口之处,他心中一喜,只加速往前,终于在一处出口跌出其外。
他脚下用力,一下子站到水中。那也是一个石道,只是水涌上来,已经渐渐到了膝盖之下。
都是水流的声音,江沐站稳,这时候才调整呼吸。
这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光,连光都感觉不到。
只有江沐自己察觉到水的深浅,还有约两人宽的石道。这种漆黑的环境,任何人都会感觉不适,况且湿漉漉的脚下,都是未知的水。
没有光,水也变得令人心惊。水里会有什么东西呢?
江沐却暗暗运功,将冷水激发的,他身上被重伤的内气运劲回护。这时候他有了精力去保护自己,他并未感觉到恐怖。
他调息一刻,便继续前进了。
他手臂触摸着石壁,石壁是花岗岩,坚硬、水沾湿了之后更冷,他脚下也是石板。他想到,水流会流多久,若是石门不关闭,会不会水流越来越多,继而淹没这条容有两人可过的密道?
他往前走,他走的很慢,水越来越多,慢慢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心想,许询说过,密道会有中断,水流停止。不该会有这样的越积越多的事态。
他这样一想,却想,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想着这些,脚步却没有停,更没有慌张,而是慢慢的往前走,不犹豫片刻。
他又想,若是我走了这些步数,那么便可证明这条密道并不长,我离着终点恐怕比想象中要近很多。
这样的分析令他加倍的警惕,他虽然为此感觉隐隐开心,但或许那终点处亦有杀机,不可过于放松。
等水渐到他腰侧,他终于听到水流回荡之声,离着终点已经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石门关闭的声音,正从他身后传来。
他心中明白,断然是他离开的出口已经关闭了。
那水应该不会再涨,更不会比现在更深了。
果然水流的声音也渐渐止住了,只有江沐的脚步声,在水里的波纹和轻响。
江沐正要走到密道尽头,他忽然听到一种声音,这个声音,好像是挖掘,正是有什么人在上面挖着什么东西。
江沐知道,他或许已经在许询所说的太华后山之下,现在恐怕是在他这条密道之上,有人正在挖掘,是发现了密道还是要做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他只马上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这个人挖掘的动作很快、很干脆,用的好像不是铁锹之类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只有气劲撞击在石壁上——这人是会内力的。
动作很快,干脆,没有交错。
这是一个人。
江沐心中却想到,这是时候,会是什么人在后山呢,可知道,太华门恐怕又有很多不速之客,是他们吗?
他一想,却又心中一顿,若是有备而来,不会只有一个人,会是谁呢?
他正想着,忽然,上方的挖掘声停止了。
那人好像休息了。
江沐这时候忽然想到,摸不是,这个人听到了脚下的土地上传来了流水声?这种可能还是有的,万一是个内功高手,只要察觉异样,侧耳静听,恐怕是能听出其中端倪的。
他已身体贴着石壁,这时候,水流好像真的不动了。果然是身后石门关闭,水只在他腰侧。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却听到头顶之上,忽然一声脆响,这种响声不是崩裂的动静,而是因为速度太快,石壁被穿透。
江沐立刻侧身,转在一侧,却是一把冷剑,一下子从上而下袭来,这样的速度,即使碰到了坚硬的岩石,也瞬时穿透,这样的剑,更是一把宝剑,能穿破石壁!江沐只顷刻闪身,那剑锋就在他眼前,为他带来了一束瞬时而过的光。
江沐并未隐于水中,他避开剑锋是轻功已动,身下的水流不自觉的跟着震颤。
若是武功高手,一定会发现,下面有人。正在此处。
或许在他用剑而下的时候,他早就发现了这下面的动静,是人在水流中前进。
会是什么人呢?
江沐只静待。
可上面的人,却似乎没有动静了,剑,未撤出!人,无声响。更未有新的攻击再一次击来。
就这样,只等了一刻,江沐不再犹豫,他已明白那剑刺破石壁,又片刻未动所代表的含义。
忽然用指尖,一下子捏住了剑锋,剑锋锋利,江沐手指一捏,剑立刻发出颤鸣。
说时迟,那剑好似明了江沐的意思,一下子,撤剑而回,竟以力,又在石壁中一下子消失。
这个人用剑极快,江沐明白,要是把一把剑插入石壁,内力深、剑法快、宝剑切石断玉不再话下,但顷刻从石壁中,将其中的剑拔出,却是比入剑要难的多,因为收剑之时,不仅是剑的力,还柔带着石壁的拉力,这个人的剑法绝不简单!
却是他又听到挖掘声,他在一旁石壁之下,只等着这声音停下来。
等了一刻,声音终于停了。
这时候,好像有一丝微弱的光,正从石壁上投出一点点。
太微弱了,若是不仔细,一定察觉不了。
这时候,却是听到头上石壁闷声一响,却是掌力击发在岩石之上。
这岩石好似震动,可惜并未碎裂。
江沐知道,那上面的人,正要打开这个石壁,可惜掌力虽然够劲,这石壁确实相互挤压而成,整个力便是这个密道所相顶举,不可能轻易击碎。
可是,上面的人似乎未放弃。他忽然听到一阵铮鸣,是那剑声轻轻震颤,似乎在和他交流。可是这人却一言不发,并不问是敌是友。
或许上面的人和江沐都明白,或许未相见的人,是友非敌。
若上面的是敌人,不可能以剑试探,而再不行动。更像是一种确认和交流。
若是下面的是敌人,便不可能以剑为号,震剑而响,不警惕必然。
但是即使这样想,都有堵的成分,在未见面之前,谁能想到究竟对方是什么人?
这时候却是又有掌声拍击而下,江沐这时候不再犹豫,亦运掌而上,两个力同时击打在这石壁上!
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脆响,那石壁顿时从中间断裂。
江沐轻轻叩响石壁,那石壁掉下是碎沫来,零星的石块砸入水中。
江沐等待那些碎石掉落,他已手掌轻轻一拖,石壁却向下滑来,他并未彻底放松,而是慢慢的以手接住,那石壁从中间断开,江沐松手,那整个石壁这时候全数崩塌下来,一下子砸入水中。
光,一下子涌上来。
正是清晨的光、黎明的光!暖融融的光!
江沐这时候,正倚在石壁一侧,他慢慢闭上眼,很快,他适应了这束光。
他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脚下的水,看清楚了石壁,以及透过光来的,一人大的洞。
这时候忽然有人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你。”
这个声音江沐听过,正在黄鹤楼中,那一日,那少年在黄鹤楼中冷冷一笑,言犹在耳!又是那一年,正是……
江沐笑了,他说道:“没错,是我。我也没有猜错,是你。”
那人说道:“江沐。”
江沐却道:“唐求!”
他说完,从水中一跃,正对着那洞口向上,一下子从石壁之下跃起,落在那人身边。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正拿着一把剑。
这时候,他一双冷眼正盯着江沐看,他看着江沐,只道:“狼狈。”
江沐看他抱着剑,眼神已经转过去了,这时候并未看着自己,却笑说道:“多谢。”
唐求本就不苟言笑,这时候看见江沐,并未露出什么喜悦的神色,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江沐,算是一个反应。
江沐却站定,他拍拍身上的土,他身上也有水,这些东西,已令他的衣服脏通了,他本喜欢干净,这时候,也毫无办法。
唐求整洁,干脆,握剑而立。
江沐将水弄干,这时候听到几声鸟鸣,他知道,他正在太华门的后山之中,并未离开太华门。这个距离,是不足以离开太华门的。
唐求身上没有伤,好似并未遇到什么敌人,只是正在这后山之中。
江沐却道:“想不到,你会在这里。”
唐求却答道:“我也想不到,你会在水下。”
他的眼睛看向那密道之中,他看到了水,他好似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他又道:“武当出了事,这里的武当弟子,一无所踪。”
江沐点头,却道:“有人埋伏,有一些是东洋人。”
唐求眼神定了定,却道:“果然。”
他和江沐对视了一眼,江沐问道:“为何,你会来太华后山?”
唐求答道:“找答案。”
江沐已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唐求爱毒成痴,自然对太华门中毒之事早已有所了解,他或许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能令太华门一夜之间如此灭亡。
江沐点点头,他说道:“你早遍就来了。”
唐求没有看他,说道:“没错,我在你来太华门之前,就来到这里。”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山丘,说道:“那里,本该埋葬着太华门弟子,并有人专人把守。前夜我来时,那人已什么人也没有。”
江沐心中明白,原来,那夜,这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唐求说道:“昨日,后山来了人。”
江沐点点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说道:“你没有动,只是默默隐藏在这里?”
唐求点点头,他说道:“他们丢下了一些武当弟子的尸体。”
江沐心中一惊,却又不得不相信,那些人已遭不错。他的眼神中顿时又多了一丝痛苦。
唐求答道:“没有俞伯年。”
他或许已知道江沐心中想着什么,他在密道中只发觉江沐一个人出现时,或许已经心中有了疑惑,又顿时明白。
武当和江沐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走散或是被迫分离,唐求心中已知。
江沐只心中略有缓和,道:“只盼俞掌门能平安无事。”
唐求这时候看着江沐,他看着江沐的双眼,江沐目光与那日少年意气有所不同,好似有了什么痛苦,他的双眼还有些红肿,和他初见江沐,和他在黄鹤楼中与他相见,全然不同。
他忽然轻声问道:“你哭过?”
江沐这时候看着唐求,唐求冷漠惯了,他本不会问这种问题,可他却问了江沐。
江沐答道:“没错。”他本想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也无心风趣,只点头。
唐求忽然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觉得,你过分脆弱,过分心软,不再令人喜欢。”
江沐只是对他笑了笑,他说道:“是吗?这的确令人遗憾。不过,或许,我这辈子,总是要流很多眼泪。”
唐求看了他一眼,他扭过头,提着剑,说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