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病痛

展朔混混沌沌,只有体内两股真气交错,他陷入昏迷之时,只觉得体内如同撕裂之痛,异绝难捱。

等他昏沉沉半梦半醒,如同在一片黑暗中行走,他怕得很,可又难逃混沌,只在漆黑中艰难前行。

一条小路,似乎没有尽头,他摸索着,没办法停下来,怎样停下来都是黑暗。

他就这样前行,向前迈步,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天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光也渐渐落到他的身上,他又冷又累,那光却温柔、和煦,虽不似日光般让人瞬时暖和过来,可却将柔柔光辉轻轻洒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月亮,那条路也明亮起来,路边好似新生的花木、柳枝,淡淡的草木清香,让他不再害怕,他扬起头看看月亮,一种勇气从他的心底涌起,轻轻伸出手,好像要触摸那柔光。

就在这时候,他的心脏忽然剧烈疼痛,好似顿时崩裂碾碎,剧烈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弯下腰,痛,那种痛好似来自他的心灵深处,让他难以抵消,无可抵抗。

他挣扎着,一下子睁开眼!

他捂着心口,只看到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他忍住疼,大口的呼吸,才勉强能动一动。

他睁眼看,只看到那白衣青年正坐在他身边,那人好似在运功调息,这时候亦察觉到展朔醒来,走到他身边来。

展朔满身的汗,正竭力的呼吸。

那人正看着他,他伸出手,展朔扭过头,要避开,那人却轻轻的擦擦他的脸,他的脸上水汽朦胧,湿润如同坠海。

那白衣青年轻声道:“你哭了?”

展朔眼神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泪,他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在流泪。

那白衣青年问道:“你有什么痛苦?”

展朔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空虚的很,脑子混沌的很,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疼痛,令他窒息、痛楚,他说不出自己怎么了,他好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个老人,那些话,他只觉得好似针刺在心口,令他隐痛连连。

展朔蹙着眉,他不自知的从眼里滚出一串眼泪,他只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灯火,似乎丢了魂。

那白衣青年紧紧望着他,他注视着展朔,眼神落在展朔脸上,他好似从他脸上,看到了其他的人。

他轻轻的擦掉展朔的眼泪,这一次,展朔没有躲,他好似恍惚了,慢慢闭上眼睛,忽然轻声的唤道:“哥……哥哥……”

那白衣青年这时候才察觉到展朔的脸旁热得很,他去碰他的额头,发觉他额头滚烫,好似炭烤,他闭着眼,睫毛发颤,唇角也干燥起来,渐渐有些发白。

这时候那白衣青年终于发觉了,展朔来之前受了伤,已经遍体鳞伤,又在这里浑然不见天日,这样娇贵的小少爷,恐怕也难捱的很,展朔发烧了,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这时候其实已是天亮十分了,那白衣青年只起身,他一刻从展朔身边消失,一会儿,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了草药,碾碎了,喂到展朔嘴边。

展朔不知道怎么了,他全没了任性和抵抗,他有时候会不自觉的流眼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一颗泪珠从他眼里滚下来,滴在那青年的手上。

那白衣青年似乎真的心软了,或许他本并非铁石心肠。

他在展朔身后,运气为他疗伤。他已觉察出他体内有两道真气相互冲撞抵抗,或许这更伤害了展朔的身体。那较弱的真气却好似顽强的很,和那体内火一般的真气分庭抗礼,不被吞噬。

那青年只用自己一道和煦内力转入展朔体内,疗愈他昨日所经搏斗身体的内伤,展朔的手腕受了伤,这时候血已经止住了,只因那老人给他上了药,可是却依旧血渍斑斑。

那青年拿来白巾,为展朔细细包扎。他看过少年的伤口,很深,可知道,这少年当初是多么的顽强,多么的勇敢。

他喂了水给展朔,展朔烧的越发厉害了,他好似陷入幻境,只依偎在一旁,喃喃道:“哥哥……我冷……”

那白衣青年走过去,他忽然打开一扇石门,石门一下子张开,他抱着展朔,走进去。

那石门里面有一张石床,石床上放着一张野兽皮毛,正是山林中猛兽的皮毛,他将展朔轻轻放到石床上,有找了几件布衣,盖在展朔身上。

展朔昏昏然睡着,那白衣青年一会儿又拿了水来,给他擦干净脸庞,才出去石室。

不知道多了几分,展朔缓缓醒过来,他烧的厉害,这时候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发觉自己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素衣,底下是柔软的兽皮,他咳嗽了一声,觉得身体里的剧痛好像缓解了,这时候他都忘了天地为何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什么都想不了那么清楚。

他自己慢慢下了石床,石室的门打开着,他走出去,看到外面火把在亮着,什么人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又热又冷,身上滚烫,身体又发冷,时而发汗,时而又好似凉气钻进来,身上不由自主的发颤。

他小时候也这样过,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生了寒症,发了热。

他这时候才看到,另一扇石室的门正开着,他慢慢的走过去,他没有什么力气,精疲力竭,只在想,我是在哪里?

刚走了几步,却见那白衣青年正在一张石床上打坐,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在寒潭底下,他被关在这里,还未能出去,他已明白了,是那青年将他放到石床上,他全没有力气发火,只是心底不在那样抵抗。

他垂下眼,说道:“多谢你。”

他并没有走进那石床,而是自己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都觉有些失魂落魄,好似遗失了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浑然和迷茫,空虚无助。这绝不是他的本性,可他不能抵抗,他自己走到一旁,坐下来。

却不料那白衣青年轻功好得很,他刚坐在石壁一旁,正闭上眼打坐,那白衣青年只是说道:“吃些东西。”

他递给展朔一些野果,不知道他是从哪里采来的,并非坚硬的干果,这样的冬天,实在难得。

展朔睁开眼,他好似犹豫了一下,最后他伸出手,接过了青年手上的野果。

他其实嘴里苦得很,身上热得很,并没有什么胃口,他能察觉到嘴里的草药味道,他知道,或许这青年给他喂了药,他亦或许是因为自己生病了,竟也没有为难他,反而救治他。

他心里想到了江沐,想起他和江沐当初认识的时候,江沐为了做了一碗牛肉面,那碗面很香,很热,烫的他会吐吐舌头,可是依旧会大口吃下去。

他忽然轻声问那白衣青年,他轻轻问道:“有没有辣椒?”语气柔和,不再那样冷漠和抵抗。

那白衣青年想不到他会这样问他,反而愣了愣,自己重复道:“辣椒?”

展朔对他轻轻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嗯,辣椒。”

那白衣青年绝对想不到,展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竟然会同他要辣椒,他不知道展朔是否真的清醒了,他问道:“为什么要辣椒。”

展朔咬了一口野果,他说道:“因为我要好起来。”

那白衣青年好似也没有那样专横无情,他也笑了,问道:“吃辣椒会好起来?”

展朔摇摇头,他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吃了辣椒,会更想好起来,更努力好起来。”

那白衣青年想不到他顽强的模样是这样,只笑着问他,道:“为什么想这么快好起来?”

展朔吃着野果,他把一个野果都吃下去了,即使他吃不下,他也慢慢的咽下去。

展朔吃完这个野果,他看着那灯光,眉头是少年才有的坚决,他说道:“因为我要出去。我要见我的朋友,我要见我的哥哥。我想念他们,我要见他们。”

他发着烧,他想着他们,他要出去和他们,要坚强的好起来。

他咀嚼着另一个野果,那青年看着他,这样的坚毅,他很多年前从一个人身上见过,那是个很美丽的人,亦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的人坚决起来,任凭是谁也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