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围着李元识,心知若是江沐这样讲,恐怕机会渺茫,似无力回天。
陈清远却问道:“他此刻手指能微微动一动,或许一会儿,会等到元气愈加恢复。”
江沐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李元识,见他双目紧闭,印堂不见血气。他只和李云识对坐,将他双手抬起,要与他内功相渡,可李元识手臂刚抬起,只与江沐对上,又瞬时落下。
江沐心知,他肌肉肌理已枯顿,竟已无半分可移动了。只握着他的脉门,他的脉门并未好转,所有真气所到,都如石沉大海。
他拿出一根细丝,绕在自己的食指指尖,系紧,又用细线绕在食指之上,再绕上李元识手腕,又用一根银线,绕在自己中指之上,系紧,绕在李元识中指之上后,又延伸到那根手腕。
他在李元识一旁坐定,绕线指尖在自己眉心向下一过,而后捏出一指决,真气从自己两指之间游走,那真气汇入指尖,而后沿着细线缓慢而行,而后贯入李元识指尖,那真气一入,却见李元识指尖似有白光闪动,正是气化未实,已是内里极高境界。
而后那真气涌入李元识指尖,沿着他指尖移动,过李元识手腕时,聚真气而成小流,从聚便细散,江沐捏着手心诀,汗水已渐渐滴下。却已化气细观李元识经脉!
正是华真人亲传,悬脉渡气法!
若在民间,最简易为隔空诊脉,只为最基本之学。而到华真人层次,以五指化五内,医者化真气为实,又将汇聚真气散为脉络般微小小流,这绝要极高天赋、极高内气造诣才能做到此,所谓积小成大易,化整为分难,要将真气聚集容易,只需汇聚整合便可,但若把汇聚真气在以自身功力化为有序、精妙的小流却是难有几人能做到!
江沐所用,正是悬脉渡气法,若是病人已药石无救,医术绝顶医者会用自身真气缓慢以脉络进入,若真气太强,必会绷断其脉,若真气太弱,又不能进入病人体内。
故而悬脉渡气法正是先凝聚足够强大真气,再在指尖进入,贯入指尖后,在手腕之前,沿着手指气脉,散化为病人同等脉象真气,从而渐入病人身体,沿着脉象而走,以微末入心、肺、肝、脾、肾五脏,可求起死回生。
江沐与华真人相比,修为尚不足,只能做到二指悬脉渡气,华真人已五指渡气,可入五脏,江沐只入心、肺两脏之内,虽是如此,已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绝顶医术!
武当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医发,只有惊叹,皆屏住呼吸,等待江沐所疗。
如此半个时辰,江沐渡入李元识体内真气,沿着他心肺二脉而渐行,只在行进中,却是李云识体内真气所到之处,脉络尽毁,江沐只针气又肩入心脉、肺脉,却在那一刻,猛然睁开双目!
他的心、肺两脉惧断!
江沐真气渐走,正要前行,却又一种似是脉气一样的气息汇聚在此,江沐真气以化散,往前一行,被那股气息反扑,那气直冲江沐所来路线,瞬时间击回,沿着原路冲荡,江沐化气太微末,立刻被冲回李元识手腕,他虽有真气正在此化散,可若是这时候和那气息相对,并在李云识手腕银线处相撞,那时候李元识必在此筋脉尽断,顷刻而亡。
江沐立刻撤回真气,一刻不留,只在那一刻,那气息沿着细线,撞回江沐指尖,只冲向江沐中指、食指,江沐弃线不可,只迎在自己指尖,却是气息与自己急撤内里,双力相和,只撞向江沐!
江沐只觉得手指剧痛,以内力再抵,只觉得喉头发甜,竟一下子吐出半口血来,只咬紧牙关!
俞伯年一看不好,只用手中剑,斩断江沐手指细线,却是真气涌出,将他也弹开一分!
怎么会这样!
俞伯年顾不得这些,只立刻走到江沐身边,急问道:“江少侠你怎么样?”
江沐闭眼又睁眼,他擦擦嘴角血迹,说道:“他体内藏着一股真气。”
俞伯年愣了愣,问道:“他已生命垂危,如何会有真气?”
江沐却摇头,他也绝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他如何能碰到这种景况,道:“他的脉象都断了,可在断的地方,竟有真气,亦不是柔和真气,全都聚在心肺之处,只要一碰其他真气,一齐弹回,正克我悬脉渡气法!悬脉渡气法必为微末真气,必会被逼反退,只退到悬脉处,和救人者自身真气一起,反扑救人者!”
他几乎不可置信,可这件事竟这样发生了!这真气好似知道,有人会用悬脉渡气一般,正等着要给这救人者一个措手不及!
俞伯年却说道:“难道迫害李元识的人,已知道,会有这样的人能救他?”
江沐只道:“悬脉渡气法,为家师所创,只教给了我。”
他说完,却蹙起眉头,只想到,难不成,那迫害太华门的人,已推算到了后来,知道终南山一派会来救人,若到这样程度,必用悬脉渡气来救人,才会想到此一招!
他这样一想,只惊讶到,究竟是什么人,机关算尽,来做这样的事情,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俞伯年却问道:“江少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内伤?”
江沐摇摇头,他的确被人反其道真气急撤反伤自己,可好在他所有内气都为邪气强力,而是柔化所归,所以并未重伤。
俞伯年叹道:“想不到,李元识身上竟还有这样的内气,若是这样,是否已无法救?”
江沐没有说话,他只望着李元识,这时候,他的眼神里都是慈悲和隐藏的哀伤。他受了伤,却并未关心自己,而是为李元识所遇感到心痛和无力。
俞伯年却拍拍江沐肩膀,说道:“生死有命。江少侠,你已尽力,不需过于苛求。”
江沐只是看着李元识,他下山一来,第一次碰到他无法救治的人,他已用灸官震坤法和悬脉渡气法,这已是他从未用过的、师父所授最顶峰的悬壶之道,想不到……
他的眼中只留出惋惜、悲伤和难过。
俞伯年正要安慰,却听到七侠之一说道:“快看,他的手指又动了。”
所有人都望过去,却见李元识的指尖又动了动。他们只看着江沐,面露喜悦,说道:“你看,你救了他。”
俞伯年道:“莫非他还有意识?”
他只走到李元识身边,问道:“李兄弟,倘若你能听见我们讲话,就动动手指。”
李元识的指尖又动了动。
众人已惊喜万分,这已是这些日以来,李元识第一次做出反应!再多的悲痛和辛苦,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俞伯年说道:“你想告诉我们什么,若是你有话要对我们说,就动一动手?”
却见李元识的手指又动了动。
俞伯年问道:“是不是有人加害太华门?”
李元识的手指似乎没有动,众人紧紧盯着他,却见他手指忽然颤了颤,轻轻动了动。
他的手指不仅动了,而且似乎还想要写什么,可是他的手指早已没有力气了。
江沐只看他这样,却知道,他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只看着他的脸,印堂已黑。
俞伯年问道:“是什么人?是哪门哪派?”
李元识手指一动也不动。
众人只又喜又心焦,只觉得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李元识醒过来。
这时候,陈清远却道:“江少侠,有没有什么办法,要李大侠醒来?只片刻就好?”
江沐只看着李元识,不忍心说出口。
俞伯年已看出他的心事,却道:“江少侠,倘若有什么方法,你大可以说出来,我想李兄弟必也有心愿未了,更是为了李兄弟,为了太华门!”
江沐咬咬牙,却道:“若是以定气法,以金针打入心肺二脉,可汇聚人所聚所有真气,皆入心、肺,可让人汇气如一,精神大振,可,这是损耗之法,竭尽全力,必会一炷香时间后,油尽灯枯,衰败而亡。而这也并非一定会成功,叫人清醒过来。”
俞伯年叹口气。
他似也不忍听。
这时候却见李元识的手指动了动。
众人只望着他,他的手指动了动。似在激动的颤抖。
俞伯年终于道:“李兄弟,难道你是想用定气法,求得一刻清醒?”
所有人都看到,李元识的手指在动,在认真、坚决、毫不犹豫的,动了动。
俞伯年问道:“可你会顷刻衰败而亡,再不能存于这世上。”
李元识的手指,代表着他的生命,他正顽强的挣扎着表达他的想法。
他的手指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在所有人面前,做了最坚定的移动!
江沐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坚毅、稳定的脸上,眼里似有一条温柔的溪流在流动。他第一次问李元识,他道:“倘若失败了,你也愿意付出生命吗?”
李元识动了动手指,他以坚决回馈少年的真心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