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身教

等到天将亮,江沐已收拾好行装,他衣着整齐,干净、稳妥。不一会儿,武当弟子在门外敲门,说道:“江师叔,师父请你去厅堂吃早点。”

江沐推开门,看是一名年轻弟子,和他差不多年纪,笑道:“不必如此,倘若不在你师父面前,叫我江沐就好。”

那武当弟子笑了,说道:“好的,师叔。”

江沐和他一起去了厅堂,俞伯年气色已好了太多,正穿着武当袍,坐在厅堂的长桌边,陈清远在一旁站着,等着江沐。

陈清远见江沐来了,也行礼道:“见过师叔!”

江沐忍住笑,看他板板整整的模样,也对他行礼道:“见过陈师兄。”

两人这种并不想对的礼仪反而平添了一些有趣,俞伯年笑道:“江沐少侠怕是太客气了。”

江沐却对俞伯年笑道:“俞掌门,能令门徒如此尊敬晚辈,已是晚辈受宠若惊,若是再顺势而应,真是愧对武当礼仪。”

俞伯年以手抚胡,想到,这少年江沐为人谦和有礼,却也是华真人徒弟,若是和门派师叔师侄相称,或也许为华真人、江沐惹出什么麻烦,于是也笑道:“算了,你们想如何称呼都好,如今年轻一辈朝气蓬勃,都是纵意无拘的脾气。”

江沐笑道:“谢俞掌门。”

等到几个人坐定,都是清粥淡菜,虽朴素,却也味道尚佳。等到几人吃了一会儿,江沐却问道:“俞掌门,晚辈有一事想知,却求前辈解惑。”

俞伯年当然应声请江沐讲。

江沐问道:“听闻江南温家也是一大门派,和蜀中唐门各有千秋,为何这一次,却未至黄鹤楼?”

俞伯年点头道:“江南温家本也是一代名门,只是去年相月,温家温良仪老家主已金盆洗手,故而这一次,并未对温家发帖,邀温家门人前来。”

这时候俞伯年对着陈清远点点头,示意陈清远详解,于是陈清远对着江沐说道:“温家自那次后,也渐和武林之事远离。但若说金盆洗手,也与的二子有关。”

陈清远道:“温良仪有两子,一子温怀,一子温惟。温怀放浪形骸,靖朗极俊,武功亦得温家真传,和展家大公子展顾武林齐名,武貌双绝。二子温惟温润好学、饱读诗书,正是去年殿试之中被皇帝点为探花,正是如此,才促成温家退避武林,不问武林事。”

江沐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系,只点点头。但若如此,昨夜那突然而至之人,只说自己是被关在温家地牢中,又是什么人?又和温家有什么关系呢?

陈清远道:“不过温家本就好书,雅艺博通,故而,向来也与世无争。”

江沐点点头,他问道:“若是如此,还是莫要卷入这场纷争最好。”

陈清远点点头。

俞伯年却道:“本该如此,正若是武林都为强身健体、行侠仗义,那这江湖才太平。若不是如此,何必在武林之中,惹得江湖血腥不断,恩怨丛生。”

江沐点头,只觉正是如此。

而此刻,却是展朔正昏昏醒来,他昨天所遇之多,直觉疲累乏力,故而一睡沉沉。

这时候他揉眼醒来,只觉得一觉之后,轻松了许多。

他起身,才想展顾应该睡在他身旁,这时候却见展顾已经整理被褥,整整齐齐,人已不再这里。

展朔想了想,知道展顾一定早起了,或已经晨起练功,却想,哥哥却是用功,自己明日一定要起的早一些,把展顾摇醒,叫他懒虫。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他这时候伸了伸腰,从被褥里钻出来,洗漱整理,他的干净衣服果然展顾已为他准备好,正放在他能见到的柜上。他笑了笑,只束好头发,洗好脸,整顿穿衣。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点响动,还有碰撞桌椅的声音,只低下头看,这一看,他却笑起来,他俯下身,把一只正围着桌底打转的白兔抱在怀里。

他心想,他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一只野兔。

他抱起来,摸摸那白兔,那白兔竖起双耳,又被他抚下,他想:看起来也不是野兔,一定是展顾为了让他高兴,给他买来的宠物。

他这样一想,更加开心起来。

他出了门,去找展顾。果然展顾正在院中静立练功,展朔抱着白兔,悄悄走到哥哥身后,把白兔往他衣领里放下去。

展顾睁开眼,嘴里说道:“顽皮!”

他把白兔从衣领里拿出,展朔哈哈笑起来,说道:“哥哥,你都抓不住它。”

展顾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早上起来不练功,还在这里和兄长玩闹!”

展朔哼声道:“你不想叫我练功,不然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放一只小白兔。”

展顾说道:“倘若是个专注的人,是不会这个时候抱着兔子在院子里闲逛。我只看过不学无术、不知进取的纨绔子弟才会晨起无事……”

他话还未说完,展朔去马上打断,嘟着嘴说道:“哥哥,你干嘛对弟弟那么凶,说我是纨绔子弟,说我闲逛,我是找你嘛。”

他装作很失落,背着身,自己走了。

展顾却道:“你来找我,我自然要训导你。你要是不来找我,太阳晒到哪里,我也不管。”

展朔却道:“哼,我也不管。”

展顾这时候放下白兔,走到展朔身边,说道:“不管可不行,你要学武功,兄长就管定了。”

他这时候板起脸来,说道:“站好,内气调息。”

展朔看他竟然不是温温和和的,还一副师父的样子,只抬起一条腿来,只站了一条腿,歪歪斜斜一站。然后嘻哈哈模样不看他。

果然被展顾一脚撞上踝关节,然后腿下一麻,两脚站定。

他看着展顾,说道:“霸道!”

展顾严格道:“从今往后,每天起床,都要运行飞封内气,你现在内力已有了,可是,还不会运用,若是用轻功,被人一惊,掉下来,还不如不练。”

展朔才想起来,昨日自己差点被剑打落,他想了想,顿时提起精神来,亦不和展顾斗气,只按照心法,使用飞封内气,运行小周天。

他已用江沐所教,故而内气运行十分顺畅,只静心养气。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展顾说道:“展朔,你看,这小白兔在这边吃草,吃的好香啊。”

展朔扭过头,正要看小白兔在什么地方,果然就在他身后不远。

他刚要动,却被展顾一下子弹到脑门,说道:“专心!”

展朔嘴里道:“骗子,明明是你叫我看的!”

展顾却道:“修行内气一定要沉心静气,不能被外界所扰,最短也要半个时辰,你这样一会儿一断,等于没有练。”

展朔嘴上道:“哼,你想捉弄我,不然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展顾却笑了笑,说道:“这样记得比较牢固。”

展朔摆好架势,这时候又开始运行小周天,果然,内气又重新开始汇聚,还未自周身运转,他集中注意力,只静心修行。

这时候,却听到有个人来到展顾身边,正和展顾交谈,那人却道:“庄主,这小兔子……”

展顾道:“送到厨房去吧。”

那人点点头,说道:“炖兔肉,这季节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他说完把小白兔从地上提起来,往厨房里走。

展朔已经出汗了,他运行小周天,已经很快要运转一周,正是筋络都通畅的最后时刻,他咬着牙,心里却想着小白兔要被厨房的人做成菜了。

他这样一想,本就热气蒸腾,这时候更是大汗一身。

他咬咬牙,展顾正盯着他看,却见他忽然脚下一动,一下子翻腾出去,正是飞封内气运在轻功上,一下子就翻到那人身前,他顾不得展顾训斥,对着那人伸出手,冷声道:“拿来,不许去,还给我……”

那人却道:“小少爷,把什么东西还给你?”

展朔这时候凶凶的再打量他,发现他果然什么都没有,他蹙着眉,说道:“兔子呢,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龙池山庄的门客用眼睛往展顾的方向撇,展朔刚刚这样跳过来,怎么敢看展顾,都对着那门客凶声说话,这时候才扭过头,发现展顾正在他刚刚练功的地方站着,手里正抱着那只小兔子。

他走过去找展顾,什么都不说了,他说道:“哼!”

展顾这时候却道:“你怎么不修行?都到最后一刻了,一个小周天马上就修行完了。”

展朔看着那小兔子也没事,他松了口气,知道展顾又在考验他,道:“我……哎……你罚我吧……”

展顾却忽然笑了,他说道:“我为什么要罚你?”

展朔只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讲,不要分心吗,我刚刚怕它变成热腾腾的菜,就……”

展顾却点头,对着展朔道:“小朔,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重要的人,或者是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什么修行都可以打断。武功可以慢慢练,我们绝不要为了练习武功,让自己有所遗憾、有所亏欠。”

展朔这时候只觉得心情顿时舒畅,一种喜悦和领悟让他开心不已,他看着自己的哥哥,一下子笑了。

展顾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刚才这样做,我很开心。比你修行飞封内气更开心。”

他笑了,他知道,他的弟弟以后绝不是一个因为武功不顾别人的人,他的弟弟温良纯粹,不怕责罚,珍惜生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展顾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