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样的午夜,月光如水,杀机四伏。
可偏偏,有人似乎睡的正甜,江沐已歇下,他睡在陈清远为他安排的床铺之上。
他闭着窗户,已吹灭了烛火。
明月的光辉还能洒进屋内,却似乎还有一阵青烟,随着月色渐渐蔓进来,好像是寒烟雾气,隐隐绕绕,如梦似幻。
江沐转了身,他闭着眼,能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很慢。
又过了片刻,忽然听到窗户边穿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好像是把锁掉在木板上的声音,又好像是风追着一把软叶刀。
正是这样时候,窗户忽然推开了,什么都没有,似乎是冬天的风寒冷又密,一阵寒风飘进来。
江沐还没有醒,他似乎睡得太沉了。经过这样跌宕的一天,任谁都疲劳极了。
一会儿,窗户好似又自己关上了,这时候就不再像是风了,而是一个人,正站在江沐的屋内。这个人穿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关好窗,慢慢的走向江沐。
江沐正睡在床上,他穿着里衣,一张棉被。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他看着江沐,把小瓶悄悄的放在江沐的枕头旁,枕头旁边有一个小布包,好似是江沐的东西。他想了想,伸出手来,轻轻拿起了那个布包。
布包很轻,轻的好像除了外面的布,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东西呢?
那人把布包轻轻打来,他打开以后,忽然眼神里露出一种惊愕的表情,他一下子从他背后抽出一把软剑来,这剑很细,又很韧,可是若是伤人,只要直刺下去,能将人从胸膛直穿而过!
他紧紧的盯着江沐,可是江沐似乎还在睡觉,他并没有什么反映。
可是,布包里的字条却露出端倪,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你中毒了。”
那人将布包扔下来,用那把软剑直刺江沐,对着江沐的胸膛就是一击,就在这时候,忽然江沐一下子睁开眼睛,他用指尖忽然对着那人的剑一弹,那人只觉得虎口一麻,顿时撤剑,轻功一运,往上一跳。
江沐一笑,从床上翻起身,他的指尖对着那人的靴边一点,那人撤剑一翻,身上丢出一把飞刀,江沐手掌用劲力一运,飞刀还未打中他,忽然从空中旋转,然后刀尖朝上,忽然对着那人蒙脸的黑纱打来,那人用剑一挡,轻功一运,又一下子弹到桌旁。
他一击不中,忽然对着窗户一跃,江沐手指比出一个剑诀,说道:“你应该往右空门躲。”
那人却往左空门一避,这时候只觉得肩膀一麻,顿时一动也不能动了。
江沐摇摇头,说道:“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人蒙着面,一句话也未说。
江沐忽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要睡了,你穴道解开,就走吧。”
他说完,并没有走到那蒙面人面前,而是忽然舒展了一下被褥,然后盖好棉被,他躺下了,很快又闭上眼睛。
那蒙面人被点了穴,一动也不能动,直觉得身上本来僵硬的很,这时候却有一种火辣麻痛的感觉从腹部涌起,这种感觉越演越烈,从腰腹蔓延到胸腔,而后是剧烈的拧痛,他一下子流出汗来,汗湿透了他的衣服,令他的手脚不能动,也开始从内至外颤抖起来。
他的牙齿打颤,瞳孔很快放大,他嘴里想要说“救命”,两个字,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忽然喉头腥甜起来,他只觉得不好,这时候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过,身上风池、玉章、天琴三道大穴被点,江沐手掌一挥,他的穴道顿时解开。
江沐却道:“牙齿打颤的声音,总是很吵的。”
那人只觉得一股内力从腰际传出,那热气和着麻痛,在他体内翻滚,却忽然被江沐一掌拍到灵台,只强忍从嘴里吐出血来,血已沾湿了他蒙着的面巾。
等过了一刻,江沐起身,对他说道:“回家,喝一碗绿茶水,水要温,再将绿豆磨成粉,不要喝水,一天三次。”
他没有点亮烛火,只是给了他一张布巾,让他自己去擦自己嘴边的血,然后自己往床边走,看起来,他似乎还要睡觉。
那蒙面人反而愣住了。
他忽然开口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江沐枕着胳膊,说道:“你是中毒来的,不管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我劝你不要回去,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人道:“你是什么意思?”
江沐说道:“派你来的人,要杀你灭口。”
那人摘下面纱,却看见,是一张清秀、消瘦的脸,只有长时间的黑暗,才能锻造这样一张脸,枯槁中带着顽强,消瘦里带着催败。
那人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沐却问道:“我为什么不救你?”
那人说道:“因为我来刺杀你。”
江沐闭上眼,说道:“其实你知道,你杀不了我。你用的迷香,是江南温家的迷香‘亭台小月落’。”
那人看着江沐,只道:“的确是高手。”
江沐说道:“‘亭台小月落’使人如梦似唤,梦中必梦欢乐事,身却能动,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化为梦中喜悦事,毒性不强,似轻烟而来。”
那人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知道,我杀不了你。”
江沐说道:“因为你放了一个小瓶在我枕边。”他手里拿着那个小瓷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面装着温家的‘金明灭’。”
那人问道:“何以见得?”
江沐说道:“温家的毒很难致命,‘金明灭’和‘亭台小月落’,一个令人筋骨酥软,一个令人坠梦难解,但是两只毒确是相克的,若是中了‘亭台小月落’之后,再次日再中‘金明灭’,人清醒,但脑中却入幻梦,幻觉丛生,人便失去判断能力。”
江沐将小瓷瓶丢给那个人,说道:“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
那人说道:“什么事?”
江沐说道:“派你来的人,一定知道你的武功在我之下,不过是让你来探探路。若你成功了,便在明日,我必瞧不出李元识的毒;若是不成功,未来英雄会的温家,也会卷入其中,而你,只要离开,就已被杀人灭口。”
那人只咬咬牙,说道:“即便如此,若是你抓住了我,一定会知道我是什么人派来的,岂不是白费心思。”
江沐却笑道:“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我问你无用。”
那人只愣了愣,问道:“为何?”
江沐说道:“倘若你被我发现,更对那门派忠心耿耿,恐怕不是中毒,而是自尽。我既然懂得毒理,自然会知道是温家的毒。但若你并非忠心,要你夜半来此探路,此处武当所在,必然危机重重,说不定你已逃了。”
那人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竟比传说中的还要聪明。”
江沐说道:“并非是我聪明,而是一个人的杀心大不大,从他出剑的那一刻,人便知道了。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为何为他们做事。”
那人却道:“没错,我本来被关在温家的地牢中,就在半个月前,被一伙儿蒙面人救出来,今日他们答应我,若是我今夜来这里,就可以解我身上温家的‘溶月淡风’。”
江沐说道:“原来如此。”
江沐说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也聪明极了。”
那人问道:“为何这样说?”
江沐说道:“因为你想赌一把,若是我没有中毒,能不能解开你身上的毒。”
那人却道:“‘溶月淡风’是慢性毒,人会慢慢失去行动力,一旦进入肌理,就无药可救,若是如此,人就像水中的月亮,渐渐不能动,凝固于水中,又像无知无觉的风,直至呼吸停止。”
江沐点点头,说道:“你的脉息里,并不能看出‘溶月淡风’的毒,为何会如此?”
那人道:“那人喂了我一颗药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吃过之后,通体轻松,连每日辰时,丹田的剧痛也缓解了。”
江沐这时候停了停,他想了想,说道:“难道还有这种药,能掩盖人身上的毒性?”
他却想到,那为什么,他今夜刚中的毒,却这么明显,我一看就知道了呢?这却掩盖不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药丸,掩盖了□□的作用?假若掩盖,必然会有药丸的药性,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看着那人,那人去忽然说道:“即使解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夜我已死过一回了。”
江沐还要说话,那人忽然道:“今日既然你救我一命,来日定当报答。”
江沐却道:“如此说来,你有十足的把握,能从那些人身边逃出去?”
那人对着江沐说道:“试试看。”
江沐想了想,却道:“既然‘溶月淡风’是慢性毒,我恐怕他们给你的药丸,只不是抵消了它每日的发作,但总会有其他伤害,若是你信任我,只要保全自己,十日后,在春江客栈,我去救你。”
那人盯着江沐,他蹙着眉,说道:“告辞!”
他正要跃出窗户,却说道:“你不该来这里,这里绝不是救人的地方!”
江沐却道:“多谢提醒,保重!”
那人跃出窗户,他的脚步声,只在一瞬间,就彻底消失了。同方才窗前的响动全然不同,无声无息。
江沐蹙眉,他似是在想,这个人的武功,当真如他所见并不如他?
他该上被褥,闭上眼。这时候,或许没什么比休息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