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付寒放下筷子,起身看向夏仅:“今天天气挺好的,出去走走?”
夏轶早就离桌了,对面只坐着林盼姿。夏仅看她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眼里灼灼,一时无言。
许久后才起身,但没看付寒,淡淡地答:“随意。”
于是,几分钟后,两人一同慢慢地走在别墅区里。这可能是玉镇唯一风景不错的地方。有花园,绿化丰富。只是看向远处后,一切又归于一片漆黑和寂寥。
就要入夏的晚风倒是带着暖意。
两人并排走,相隔不过半分米远。当付寒下意识去拉夏仅手时,她很迅速地将手背到身后。
付寒对于这样小孩子脾气似的举动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又走出几步后,才带着调侃的语气问她:“还没闹够?”
“我闹什么?”夏仅语气不怎么好。
默了一阵,付寒像重新开始了一个话题似地问:“和江天扬分了,是不是?”
“分了好久了,也再没联系到他。你不用再提这个名字了。”夏仅淡然说。
“那挺好的。”付寒语气似乎轻松下来,仰头看着繁茂葱郁的枝叶,是旁边花圃里的树伸展出来的。他带着些感慨,也有些认真地说:“仅仅,说实话,我没想过你会和我闹这么久。但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说到这里,他停住不再走,转身与夏仅面对面。
夏仅没回应,默默看着他。
他说的那些话她都明白,也不只从他口中听到过。但当他再向她伸出手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这会儿付寒好像真有些不高兴了,神色冰冷几分,跟她将话说得更明白:“你不会是真喜欢上江天扬了吧?”
——“你刚才来的时候,抱着那只熊。”
夏仅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双眼里渐渐氤出一层水雾。
于是不用说什么,答案再明显不过。
“江天扬喜欢你吗?”付寒又问。
也又一次从夏仅那双带着点愠怒的眼里得到了答案。
两人分手的事,他多多少少听到些。江天扬自此消失,不闻不问,大概又回Kingdom过起了他逍遥自在的生活。据说以前的微信也不用了,做足了与夏仅彻底一刀两断的势头。听那些嘴碎的人在背后议论,他这么做是因为夏仅太缠人,从两人在一起时就可以看出来。
反而是夏仅,显而易见的消沉。清清冷冷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学校论坛上,“夏天cp”党梦想破灭。加上付寒也和程舞分手、将和夏仅赴欧洲上同一所大学,大家才恍然大悟,认为原来最开始“阔少爷和未婚妻相互报复”的阴谋论才是最真实的。
细数之前的点点滴滴,瞬间都变了味道。感慨不知不觉看了一出大戏的同时,也遗憾——在英兰的一切就要结束了。
以后的事其实也不难猜。无非有婚约的一对终成眷属。无论喜不喜欢。再说,一起在国外待个四年,就算有误会也该冰释前嫌,说不定还能培养出挺好的感情来。
眼下,夜风吹拂的花园中,付寒带着淡淡的嘲讽继续对夏仅说:“再说,就算你们两个真互相喜欢了,能在一起么?”
最后,他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握住夏仅的手腕。这样间接的接触方式让她没有拒绝。
他声音轻缓了些:“没事,仅仅。换个环境,时间久了就好了。我们两个还没开始,以后的路还很长。”
默了很久很久,眼里的水雾慢慢退下去——“或许吧。”
夏仅说。
她真的喜欢上江天扬了。
但是江天扬不喜欢她。
就算真相互喜欢,也……
算了,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在第二个问题答案为否的情况下无法思考。
*
周六的时候,林盼姿如愿在Kingdom给付寒和夏仅举办毕业宴席。她提前在手机上查过,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再者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一楼的大厅中在举办派对。和上次付寒的生日会差不多,来宾不少,热闹非凡。但基本都是他邀请的。夏仅和夏轶一样对这场宴席兴趣寥寥,只在外厅应付了一会儿,就提前上到二楼,走进某房间。
这个房间只供她、夏轶、林盼姿和付寒四人吃饭。夏轶早不知道哪儿去了,林盼姿和付寒显然还在外面应酬。
夏仅实在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提前在桌边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二楼走廊发呆。
Kingdom里很多高档的私人包间好像都被设计成这种欧式宫廷风格。厚重的门、图纹华丽的地毯与重重叠叠的繁复窗帘,以及各种装饰性陈设。二楼总有个走廊,有楼梯连通到下面来。
很久之前,她和江天扬在某个房间的二楼走廊上往下看。她看见自己的未婚夫和另一个女人缠绵悱恻。
心里一瞬间崩塌的感觉记忆犹新。但也很生气。不仅气付寒,还气江天扬。那个时候两人有过节,他大概想看她笑话。然而她拼命忍住了所有情绪,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反而看到他一瞬间的无措。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抿了抿唇。但欣喜的情绪很快归于一种空荡荡的失落。
耳边忽地有声音问她:“饿了?”
下意识一转头,眼前的人却是付寒。
付寒没在意夏仅眼里一刹那再明显不过的失望,手搭上她椅背,面带微笑地说:“要是饿的话,让人先上菜吧。”
“……不用了。不饿。”
话落后,是长久的沉默。
感觉气氛有些僵硬,很不舒服。房间很大,只有他们两个。夏仅不太想和付寒这样单独待在这里,遂从位置上起身,说:“哥哥和妈妈都还没来,我去找他们。”
手腕忽地被攥住。
她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与椅子之间的狭小空间出来。付寒一步步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后退。最后,她后身顶在桌沿上,再无路可退。
微微蹙着眉,看着付寒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很清俊也很贵气。他双手撑在她身侧,有淡淡的酒味弥漫在两人之间。
稍稍一愣,夏仅再次看向他,才感觉出他一双眸很沉。他就如此静静地打量着她,一动不动。
眉蹙得更深,她问他:“你喝酒了?”
没答。
这样的僵持让她更难受,不想再维持眼下这样的场面。她伸出手,想把他推开。
谁知道,他看起来清瘦,却一点不虚,结实硬朗得她完全无从下手。脑海里忽然冒出程舞曾发到江天扬微信号上的那张照片,他身材很好。
于是在心里暗骂一声。
看出她吃瘪,付寒反而笑了。
“你特么给我松开!最烦你这样突然神经病了!”夏仅双手去攥他衣领,这样也能与他保持开一定距离。
谁知,她用力往外推了几下,自己却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后仰到桌子上去。
被他一手托住后腰。
“松开!”夏仅彻底炸毛,“你给我放手!别碰我!”
付寒忽然笑了,却并没有松手。反而更贴近几分,带着玩味说:“我就说,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事后反应会那么大。我还是想问,你在北城的时候真的就只读书了吗,这么纯?”
夏仅死死看着他的时候,他继续调侃:“你和江天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你很没意思?难怪分了手人家也没半点留恋的。”
这话实在刺痛了她。夏仅嘴唇微微颤抖着,有无数句话想说。可所有的话都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从何出口。
付寒终于往后退了退,垂眼打量她这副神情,好像心满意足。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被猛地向后扯去。一拳狠狠地落在他鼻骨上,使得他整个人不由往后趔趄几步。
顿了几秒后,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他捂着伤处慢慢直起身,看着面前人,却无半点狼狈,笑得很嘲讽:“别来无恙啊。”
“刚提到你,怎么见了面就上手?”
江天扬没和他废话,扯着他领子,几步把他往墙上扔。他力道比夏仅大多了,一切看上去都轻而易举。
“早看你不顺眼了。”他看着墙上的付寒,垂眼睨着他,语气低沉又带着些恶狠狠地说,“这拳给李铭启的。还有夏仅的。”
又贴近他:“她没同意的时候,你再碰她一下试试看?”
“……哦。”付寒消化了一会儿,最后了然地看着他。神情还是很轻蔑,语气也是:“李铭启我无话可说。至于夏仅……”
“她迟早是我的人。”他笑笑,“江爷,你这次事就管得有点宽了吧?”
“还是说,谈了大半年也没吃到,想想终归是挺气的?”
这句话落,江天扬没再犹豫,一拳一拳地砸下去。重得夏仅都下意识想制止。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还是没有说什么。
自始至终,她愣愣地旁观着一切,整个人好像僵住,做不出任何反应。
付寒嘴角带血的时候,房间门开了。
夏仅才惊住,整个人一颤,往那边跑。
但是晚了。
林盼姿和夏轶同时进来,将眼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林盼姿几乎瞬间疯掉,尖叫着上前去拉两人。
江天扬才冷静下一些,退后几步,十分轻蔑。
“你你你……”林盼姿看着他,立即认出他是夏仅之前那个男朋友,于是什么都明白了。她发疯似地对他喊:“你是不是有病!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气急败坏的表情继而转化为一种讥讽的笑:“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真喜欢仅仅?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跟你不过玩玩,你别自己拎不清!我还没怪你把她给带坏,你倒好,自己上来打人了!我警告你,别再来招惹她,她和付寒是定了婚约的,他们马上就要出国了!……”
江天扬淡淡扫她一眼,似乎嫌她聒噪,也不想再听了。他揉了揉手腕,转身就走。
“——你还敢走?你知道自己打了谁?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啊?夏轶,拦着他!”
但夏轶站在门边,无动于衷,反而帮江天扬拉开了门。
“……”
林盼姿跺着脚冲门外喊——“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与此同时,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夏仅彻底清醒,突然往门那儿跑:“江天扬!你等等!我求你!”
林盼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夏轶将门关上了。整个人也倚上去。
夏仅不管他,从他身侧踹门,拼命地朝外喊,整个人忽然哭出来:“江天扬!你先别走,我想跟你说些话!求你了!”
但没回应。
他可能听见了。
但肯定也走远了。
夏仅气得哭得愈加大声,一拳一拳地改往夏轶身上砸:“我以后最讨厌你!我再也不会叫你哥了!你知道这样做我会后悔吗!你让我出去!!”
但夏轶也是个雷打不动的。
他抱着手,对眼前人的拳头、眼前人的哭和叫喊都无动于衷。
“真是丢死人了。”林盼姿狠狠地咬了咬牙。
转回头,看付寒擦去唇边血渍,她又变回慌乱的神色,关切着问:“没事吧寒寒?都哪儿伤了,重不重,用不用去医院?”
“看来晚饭是吃不了了。”付寒笑着说。
除了伤,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林盼姿咬牙切齿,恶狠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一定弄死他!”
付寒无奈:“没事的伯母,不要再管那人了,反正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了。”
“怎么可能!”
见林盼姿又要激动,付寒淡淡说:“他有背景。”
她于是噤了声。
连他都这么说,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嘟囔一句:“能有什么背景!”
付寒笑笑。
林盼姿转向夏轶,命令:“你给我看着家里这个不听话的!我陪寒寒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