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一个蓝色的小身子一下子扑进素衣女子的怀中。带着些许撒娇意味地扭捏着。
娄昭君含笑看着怀中的幼子:“怎么了?曙儿,怎么又来朝着阿娘撒娇?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
那小娃娃眉目酷似贺拔岳,虽说稚气未脱,但已经显得清俊潇洒;因着这一点,娄昭君素日最疼他,他在家中年纪又是最小的,兄姐也对他即使宠纵,倒是养成个小霸王的脾气来。
“阿娘”,贺拔曙嘟着嘴抱怨着:“今日我与大兄去街市上面,恰好见到咱们家店铺里新来了西边的琉璃挂件,我瞧着挺好看,就去取了一件想来送给阿娘,谁想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就跑过来啰嗦了一通!哼!”
娄昭君抚着他的发丝,耐心地听着贺拔曙的述说:“怎么?曙儿没有和她争论一番么?”
贺拔曙对上娄昭君戏谑的眼神,耳根微红,可是却愈发地恼火了:“我明明都告诉她这是我家的店铺,可她还是不依不饶的,真是可恶至极!她说,她叫陆贞!真是叫人讨厌!”
陆贞……
许久不曾听见这个名字,娄昭君不由得恍惚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呢?那个女子容易让人欢喜也容易让人厌恶,她摇摇头,事实上,坚持固然是好事,但是太过于一厢情愿可不是什么让人欣赏的品德。
贺拔岳一进屋子,便见幼子贺拔曙在妻子怀中黏糊着,这些年来他与娄昭君的感情愈发地亲密融洽,原本他以为昭娘只是天真无邪的闺中女子罢了,谁想她见识手段丝毫不输于男子;他亦不是那等迂腐之人,竟是庆幸不已上天垂怜,让自己得以娶到了昭娘。
“阿耶!”贺拔曙眼睛利得很,一下子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父亲,他忙从娄昭君怀中脱出来站定,规规矩矩地冲着贺拔岳行了礼:“孩儿已经完成今日的课业,也已经跟随大兄二兄三兄练了骑射了!”
贺拔岳满意地点点头,不着声色地将儿子赶走:“既然如此,便去书房看看吧,为父新让人为你赶制的小弓箭已经送过去了!”
贺拔曙眼睛一亮,直看得娄昭君偷笑不已:“那我就去了!阿娘,孩儿告退!”
目送着那个小小的声音消失在视线中,娄昭君忍住笑意,绷着嘴角:“郎君这招可真是高明呢!”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斟了茶水递过来。
清清嗓子,贺拔岳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男儿家岂能如此眷恋母亲慈爱,昭娘,你太惯着他了!”
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儿子占着我,娄昭君心底微弱地反驳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坐在他身旁,故作哀怨:“郎君英明神武,昭娘自是无有不从的!郎君说男儿家不应养于妇人之手,可怜昭娘已经两日不曾见着曙儿,一见着,就被郎君给撵了出去!”
贺拔岳最最受不得她这番情态,见状,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搂入怀中:“那小子与我长得这样相似,昭娘若是想看他,直接看我不就得了?”
两人成婚已有十二年,添了四子两女,如今长居长安,夫妻二人一直是如胶似漆,旁人莫不欣羡娄昭君的好福气,便是贺拔岳的几位好友,也都感叹他的运气好,竟娶了这样一位温柔解意的贤内助。
娄昭君“扑哧”一声,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讲话头转到正题上:“我见郎君今日出门回来似乎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么?”
提起此事,贺拔岳神色微微凝重起来:“此事昭娘也帮我参谋一二吧!”
娄昭君难得见他这样的脸色,点点头。
“咱们大郎如今也是十一岁的少年了,今早见到了高欢的信使,他说高欢希望能与我们结为姻亲,将那位茹茹公主所诞下的长女许与大郎!”贺拔岳想起那封信中少见的谦卑口吻,有些怀疑,这信真的是高欢所作?
结亲?娄昭君也有些呆愣,高欢与贺拔岳之间的仇怨那可是你死我活的呀,怎么会——转念一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郎君,既然有信使,可否让我瞧瞧那信呢?”
贺拔岳将信随身带着,闻言将信从袖中取出:“昭娘有什么想法?”
娄昭君神秘一笑,拆开了那封信,果不其然,信纸上落款的字迹娟秀端正,语气也明显就是女子的口吻,她将信纸放下:“那位茹茹公主可真是了不得,对高欢的影响力如此之大,郎君且看,这几处”,她指点着:“明显就是柔然女子的用语,我想着高欢身边最能说的上话的便是后娶的茹茹公主,这封信果然应证了我的猜测!”
今世娄昭君没有嫁给高欢,但他仍是得了另一位大家女儿的青眼,只是这位女郎却是个没福的,生产留下一子便血崩而亡;高欢也就顺理成章地迎娶了茹茹公主郁氏做皇后。
贺拔岳毕竟不曾关注过这些事情,听她这一分析恍然大悟:“我就说高欢怎么可能用这样谦和的语气,他这个人素来是嚣张得不行的!”
娄昭君想着郁氏的为人,有些感叹:“据探子回报,那个郁氏是个温柔的女子,然而一国公主岂会没有什么手段?何况高欢的女儿,她便是敢嫁,我们也不允许早儿娶啊!”
贺拔岳点点头,一脸的认同:“正是这个理儿,可是若是直接拒绝,高欢的性格——”
娄昭君思索了片刻:“郎君可还记得前几日我还与你提起过大郎的婚事么?”
她看向贺拔岳,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没上心:“咱们大郎是嫡长子,身份也好、人品也好、才学武功也好,在这中原一块都算得上是拔尖,我前儿和还见了博陵崔氏家旁系的一位当家妇人,还提过这件事儿;还有陇西李家的嫡次女,我瞧着也是极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数着自己考虑过的儿媳人选,听得贺拔岳头昏脑涨,忙止住她:“好了好了,昭娘,大郎的婚事你瞧着没错的就行,我去回绝高欢便是!”
抿着嘴笑着,娄昭君目光悠远:“他高欢是什么出身,岂能和这些子世家望族多少年的底蕴相提并论?茹茹公主是个明理的人,若是知晓咱们大郎的媳妇是什么人,自然就会劝解高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