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聘礼
福生只是低头安慰道:“苍天有眼,必不会让恶人好过的,还望陛下宽心才是。”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陛下,晏将军醒了,如今正在殿外求见。”
乾睿帝回神,脸色稍缓。半晌,道:“宣。”
那小太监便高声道:“宣晏将军觐见!”
片刻之后,便见那挺拔肃杀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言不发地行了个礼,站到了一边。
晏琅平日里不爱说话,非必要绝不开口,乾睿帝早就习惯了,也没怪他,只挥挥手问道,“醒了?坐吧。”
晏琅依言坐下。
看着他苍白泛青的脸色,乾睿帝皱眉:“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晏琅摇摇头。
福生便道:“先头长安公主曾说,将军所中之毒源于南疆,十分诡异霸道,若非解得及时,怕有性命之忧。虽现下这毒已解,但那毒毕竟太过凶险,将军还需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小心观察有无后遗症才好。”
长安……公主?
晏琅眉眼一动,片刻又回归平静。
长安公主啊……他知道。圣上最疼爱的外甥女,宁乡侯的嫡长女。
也是今日救了他的那个姑娘。
可惜……此长安非彼长安。
乾睿帝也点点头:“说完事儿便回去歇着吧,这次行动,辛苦晏卿了。”
晏琅先朝福生点了点头。
福生知道晏琅这是在道谢,便笑眯眯地回了个礼。
而后,他看向乾睿帝,动了动唇,半晌才艰涩地开了口:“谢陛下。那丫鬟是西凉人,脖子后有青蛇刺青。她混进寿宴是为了向那人传递消息——他已经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许是很少开口说话,他的发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加之声调干涩,语气冰冷,这一开口,更添了几分肃杀冷气,叫人莫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乾睿帝眯眼:“宁乡侯虽无实权,但人缘不错,今日寿宴,宾客众多,确实是个传递消息的好机会。可他又是如何得知,朕已派了暗卫盯着他?”
晏琅言简意赅:“内奸。”
乾睿帝猛地抬头,眼神锐利:“朕一手带出来的铁鹰卫里不会有叛徒。”
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且铁鹰卫属暗卫,素来藏于人后,非心腹不得知。他们的行动更是来去无踪,绝对不可能轻易被人发现。
迫人的皇威并没有让晏琅有所不适,他只淡淡道:“其亲属呢?”
乾睿帝静默片刻,而后“腾”地站了起来:“福生!把铁首给朕叫过来!”
“是!”福生脸色肃然,飞快地到外头传密旨去了。
晏琅没有再说话,只是视线掠过乾睿帝手边的彩釉雕花玉杯之时,微微一顿。
这杯子看着不错……
乾睿帝冷着脸坐回去,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平静了一下暴怒的情绪。
心里刚舒服些,可一抬头,便看见了晏琅那张千年不变的面瘫脸,顿时心里不平衡了:“你就不能多点表情!一张冰山脸,看得朕难受!”
晏琅抬头,平静地吐出几个字:“迁怒,有失身份。”
“……”乾睿帝瞪眼,特别想把这个不懂尊卑的家伙叉出去。但君臣多年,他深知继续说下去闷死的绝对是自己,只好深吸了口气转回了正题,“你还没说那丫鬟传了什么消息给他呢!还有你身上这毒,那丫鬟给你下的?”
晏琅眉间带煞,显然有些不悦:“刚要逼问搅屎棍就出现了,毒是被人暗算的。”
搅屎棍……宁王世子吗?
乾睿帝嘴角抽了一下,而后正色道:“你所中之毒源自南疆,看来西凉的手已经伸到南疆去了。他们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有个回春谷罢了。西凉之战我军离奇大败,想来也少不了回春谷的插手。哼,自诩神医,却干着损人性命涂炭生灵的勾当,这回春谷,朕必不会放过。还有朝中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们最好是藏得深一些别被朕揪出来,否则……朕必将他们碎尸万段以祭战亡的将士们!”
说到最后,眼底满是杀气。
晏琅沉默,半晌才“嗯”了一声。
“……”和这家伙说话真的很没劲,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慷慨激昂地附和他一阵吗!乾睿帝瞬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有些无力地挥手道,“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还有,赶紧把脸上这伤养好,好好一张脸,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话,晏琅不知为何,竟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又突然停住,指了指乾睿帝案桌上的彩釉茶杯,道:“臣想要这套茶杯。”
“……”乾睿帝一口气堵在喉咙,终于忍不住怒道,“一个两个的就知道盯着朕的好东西,滚滚滚!”
皇帝的宝贝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晏琅只是盯着乾睿帝不动:“给吗?”
那眼神很是认真,比方才谈国家大事的时候还要认真。
乾睿帝哭笑不得,半晌才斜睨了他一眼道:“除非你告诉朕,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收集宝贝和美酒。”
他已经好奇很多年了!
“……”不说话,盯!
乾睿帝的心情好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不说就不给。”
晏琅想扭头走人,可这套茶杯又真的很好看……
沉默半晌,他终是开了口:“攒聘礼。”
饶是英明镇定如乾睿帝都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不近女色出了名,森冷无情人人知的家伙,居然说自己要攒聘礼?
晏琅满眼不耐,若非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君主,怕早就甩手走人了。
“到底给不给?”一副你不给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乾睿帝顿时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你告诉朕是哪家姑娘,朕不止将这套玉杯赏给你,还可以亲自下旨为你们赐婚。”
天子亲自赐婚,那可是无上荣耀,他就不信他不动心。
“……”事实上晏琅是动心的,他当然想给长安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的新娘子还不知道在哪。
“怎么样?”
沉默半晌,晏琅到底还是开了口:“……她走失了,我还在找。”
乾睿帝:“……”
晏琅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极为难得地出现了类似难过的表情:“真的。”
乾睿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表示震惊,还是应该先幸灾乐祸地笑一场。
晏琅又叹:“所以,杯子,给吗?”
乾睿帝顿时哭笑不得,佯怒道:“不给就不走了还……行行行!稍后派人给你送过去行了吧!”
就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光明正大要赏赐的人!可他却偏偏就信任这样直来直去有所求的家伙……真是作孽。
“等等!”
晏琅停步,回头。
乾睿帝道:“差点忘了,你今日之前,可曾见过长安公主?”
晏琅摇头。
乾睿帝端详他半晌,道:“今日是她救了你。”
晏琅颔首。
“你还咬了她一口。”
“臣有罪。”但凡涉及长安公主,乾睿帝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身为他的心腹,晏琅自然非常清楚,于是难得态度良好地认了错。
“……看在你有伤在身的份儿上,朕先不处置你,你自个儿去向长安请罪。”
“是。”
乾睿帝盯着他半晌,还是没有从那张冷锐的冰山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只好无奈道:“行了,下去吧。”
***
翌日。
宁乡侯进宫求见的时候,阿梨刚睡醒。
青瑛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禀报了此事:“侯爷一早就进宫了,如今正在偏厅等候,殿下是先见他还是先用早饭?”
按理来说,阿梨即便是特封的公主,也断没有让自己亲生父亲等着的道理。但因为生母永乐长公主的关系,阿梨对宁乡侯素有心结,寻常根本不愿见到他,身边的人都是知道的。再加上阿梨双腿有疾,身子骨也不是特别好,她们自然顾着她的身体多一些。
是以青瑛才有此一问。
“先去见他。宁侯爷这一回来得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早,若我去的晚了,怕是长安公主对生父不孝的传闻要越演越烈了。我虽不在乎,可凭什么要让贱人们称心呢?”阿梨看着铜镜中娇艳美貌的自己,轮流比划着手中的玉簪,“阿瑛姐姐,哪个好看?”
青瑛仔细看了看,道:“这几只玉簪皆是天下难寻的珍品,殿下又肤白貌美,自然戴哪只都相得益彰。只是今日殿下穿的偏清雅,不如就选这只八宝珍珠翠玉簪吧。”
“就听阿瑛姐姐的。”阿梨素爱美人,前世病得干瘦丑陋,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美貌,自然忍不住嘚瑟,于是便养成了每天早起都要镜贴花自恋一番的恶习。
熟悉的人都知道阿梨这毛病,也都乐于配合她。
青珞夸张地做了个要晕倒的表情:“殿下今儿瞧着美极了!这要去了御花园,那群芳可都要失色啦!”
阿梨顿时咯咯笑出声。
三人打闹了一番,最后插上玉簪,又仔细瞧了瞧镜中的美人儿,阿梨这才满意地挥了挥手道,“走吧,宁侯爷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一想到呆会儿要实施的计划,她心中就满是期待。
如果成功了的话……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