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排排坐看戏

一声叹息在白鹿的脑中响起,是晏玉书的声音,“白鹿,你不该来的,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

“再不来我对象都让人家抢走啦!”好不容易等来了晏玉书的动静,白鹿差点一个激动喊出声来,慌张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沉默了一下,晏玉书才缓缓道:“今时的苏君影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

其实曾经的苏君影也是极厉害的,但那不过是借助着地下鬼门宗的怨气,才能以一人之力唬住那千百个大妖怪。现在鬼门宗也已被万鬼阵屠灭,她没了依仗,才显露出真实的水平来。

单她自己来讲,也不过是会操控影子,擅长遁逃之术罢了。按理来讲,真要是打起架来,她该是堪堪险胜霜华剑,却不及一个郁摇光。

但现在事情却似乎并非如此——苏君影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人的帮扶,得到了金丝笼子作法器,轻而易举便能困住晏玉书,且她似乎还有没拿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轻敌。

晏玉书条条分析了好一通,白鹿听到了心里去,嘴巴上却不理会这些,“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被她关在了哪里?我想办法来救你!”

顿了顿,心中传来苦笑,晏玉书道:“我也不晓得,四周一片黑沉沉,檀香的气味很浓郁,恐怕……又是在香炉里罢。”

香炉里?

白鹿即刻趴在窗子边上,探头向里望,这一屋子的男欢女爱阴诡心思之余,的确隐隐可以嗅到檀香的气味。目光再四下转一转,便见床两边的桌案上,客放着小小一鼎香炉。

她皱起眉——苏君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将晏玉书抓来,不至于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吧?

屋中层层纱幔垂下来,将苏君影的身形掩住,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裳,而一旁皇帝喝了药,早已经昏死过去。这药长此以往地喂下去,他的意识会越来越昏沉,也越来越容易把控,更方便她行事。

她侧过脸,斜睨过窗子,一声冷笑,“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出身来?”

白鹿攥紧了手中的酒壶,反正从她越狱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发现了,索性也不再躲躲藏藏,直接绕进正门当中。郁摇光紧随在她后头,抱着胳膊走进来,姿态仍旧傲慢。

郁摇光上下打量着苏君影,不禁一扬眉——眼前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的模样还要美。与此同时,苏君影也扫她一眼,脸色登时就变了,立刻认出这就是伤了她还喷她一脸酒的女人,“难怪你能跑出来,原来还真有个帮手。”

白鹿始终没有说话,眼神在屋子里转了转,望向了一左一右桌案上的两个香炉,似伺机欲动。苏君影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和动向,不禁扬起唇讽笑——蠢货,她能将晏玉书抓来,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叫别人找到他。

白鹿忽而动了,直直地冲着桌案上的香炉而去;苏君影却缓缓起身,气定神闲,含着淡淡嘲讽望她,正欲张口嘲笑,却见白鹿向着香炉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猛然一回头。

一口酒喷出来,直直地喷了苏君影一整张脸。

烧灼的痛楚即刻涌到脸上来,一张脸皮子底下像是有蚂蚁啃噬。苏君影双手捂住脸,疼得躬下了腰,脸上的火烧火燎染到了声音中去,“你——”

白鹿展颜一笑,“我知道你刚才肯定在心里头骂我了,但你当我真就那么蠢么?”话才说完,还来不及高兴,她便见到自己脚底下盘旋升起了道道金光,又是那捆住了晏玉书的金笼子!

白鹿被困住了,道道金光笔直地立着,其间缝隙虽大,却难以穿透;她再一回过头,便见到郁摇光也陷入了同等的境地,挣脱不得。

再转回头看苏君影——苏君影只来得及匆匆抛出笼子,便再没有心思理会白鹿,她弯腰捂着自己的脸,压抑着口中的痛呼,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梳妆台边,才慢慢压下了自己的手来。

白鹿瞪大了眼睛仔细瞅着,从听到郁摇光说道苏君影的脸不能沾酒开始,她便觉着疑心。究竟是什么样的脸才不能沾酒?

苏君影背对着白鹿,但铜镜是直直面着白鹿的。

随着苏君影的手慢慢压下来,铜镜中渐渐现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这张脸恐怖极了,原本是好端端的一张美人面,这时候却少了一层皮,露出了皮下的血肉,显得可怕又狰狞。

白鹿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天都没敢出声。

身后郁摇光却冷冷地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所谓天下第一美人——”

话还没说完,苏君影便怒斥出声,“你闭嘴!”

她看起来是真的疼极了,一只手颤巍巍地执起画笔,在脸上细细描画着,这时候她又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细细地描着。笔尖扫过的地方,渐渐现出了原来的面貌。但她的速度却极慢,描来描去,也不过是画出了半只眼睛和眉毛来。

白鹿默默扒着笼子望着,看着现在苏君影的模样,她心里头憷得慌,“你……在做什么?画皮?”

苏君影握着笔的手一顿,无限凄怆地笑了。

他们只知道她变得厉害了,有了金丝笼子,懂得将君王迷得神魂颠倒,能一只手覆灭一个王朝,却哪里看得到她付出的艰辛?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用这一张美人皮换来的——

世有大妖,法力通神,却貌丑无比,常年隐居避世,不时制作一些法器拿来与别人交易,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大妖最常换的,是美人的脸皮,可见多了美人,她便真切觉着,这一张也不够美,那一张也不够美,渐渐变得贪得无厌起来。

直到苏君影出现了。

苏君影的脸,在二十几年前,那可是天下闻名。她在不夜天潜藏着,容颜一直未改,仍旧是这么美的相貌,大妖一见,就动了心思。

两相交易,你情我愿。

苏君影只不过才付出了一张脸,就换来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倒是也不算亏;而大妖呢?她得到了世上最美的脸,也不算亏。

两全其美。

苏君影向大妖要来了三个月的期限。在这三个月内,她仍可以画皮顶着自己的脸,筹谋自己要做的事;而等到了三个月后,天下第一美人便换了个人,不再是从前的苏君影。

笔尖在脸上细细密密地刷着,每一寸缝隙都不放过,苏君影的一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镜子,才将将把上半张脸画出一个大致轮廓来,而那下半张脸,仍旧根本不能看。

忽地,床榻上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只不过是轻轻那么几声,便叫苏君影蓦然间僵住了身子,动都动弹不得。她悄悄半回眼,便见到皇帝正慢慢醒过来,不过即便是醒了,也还是那副蔫头耷脑,像是随时要驾崩的样子。

“爱妃,爱妃……”

一只苍老干枯的手从床幔中探出来,不住地呼唤着苏君影。

苏君影的手狠狠一抖,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皇上,您且稍候,奴家等等便来。”

床幔里头的人却等不及了,颤颤巍巍撑着身子起来,缓缓掀起床幔探出头来。与那苍老干枯的手如出一辙,这也是一张垂垂老矣、又半点精气神都没有的脸,正徐徐地钻出来找他的爱妃。

目光左寻右找,总算在梳妆台前看到了苏君影的背影,皇帝松了一口气,已经显得有些灰败的嘴唇终于挤出一点笑,“爱妃,原来你在这里。”

苏君影的背影僵住了。

但既然已经如此……她蓦然一咬牙,狠狠心,径直转了回来。皇帝终于和她的脸对上,昔日细弱惹人怜的美人面,这时候血肉模糊,上半张脸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下半张脸根本就像是直接被人家割去了脸皮!

皇帝心口一滞,蓦然间瞪大了眼睛,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的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苏君影,“你……”

苏君影的眼神陡然间狠戾了,顶着自己这奇形怪状的一张脸,款款起身,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在皇帝惊恐的目光中愈渐走近了,甚至是坐在了床榻边。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脸,柔声笑着,“怎么,皇上,您害怕我了?”

“可您昨日不是还握着我的手,放在嘴边儿亲,嘴里叫着心肝宝贝甜蜜饯儿?”她冷冷一笑,果然,任何男人都比不上一个他。男人们惯会骗女人,他却从不屑骗她。

苏君影将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指尖还带着黏腻的血迹,慢慢抚上了皇帝的脸,这么轻轻一擦过去,皇帝苍老的面皮上就沾染了她的血。

堂堂坐拥万里江山的君王,这时候竟被一个没了脸的女人吓得抖若筛糠。

床边两个枕头排排贴着,就像是往日他和苏君影紧贴着睡着一样。其中一只枕头被拿起来,慢慢探向了他的脸,徐徐地试探着,掩盖在了他的鼻息上,而后猛然一摁。

皇帝连半点声响都还没来得及发出,胳膊腿脚在空中胡乱蹬了几下,便咽了气儿。苏君影怔怔坐在床边,哀凄地笑了,这男人总算是死在她手里了。

眸光一转,瞥见金光闪闪。

白鹿和郁摇光不知何时已经盘腿坐下,俩人皆是一个动作——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排排坐着看戏。

是在看她苏君影的笑话!

苏君影绷直了脊背,假装无视她们的目光,默不作声地起了身,走到了梳妆台前,重新拿起画笔,细细地描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这一张面皮重新画好。

而后她走到了门边,推开门,撞进门中的阳光无限好。

偌大的皇宫里,都回荡着苏君影凄怆的哭声,“皇上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是很抱歉,最近我状态不大对,一直都在忙着倒腾投简历的事情,所以还是先更这么多吧

日常许愿,希望我能早点否极泰来,希望疫情早点过去!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