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老巷,无一人动,姿态各异。
风过撩起衣摆,带来些微动静。
整座城都被控制住了,除了晏玉书。
他抱着怀中少女,抬眼冷冷看向郁摇光,“你待如何?”
郁摇光百无聊赖张开十指,略显宽大的手,空隙透过光来。
她笑笑,“也不待如何。其实起先呀,我对你还有几分兴趣,可现在不了,”她的目光随即飘向白鹿,“因为我看穿了,你是要跟我抢人的人。”
郁摇光一勾手指,白鹿的身子便微微动了动,自觉从晏玉书怀中爬起来,乖顺地走向了她。
她顺着白鹿的发丝向下抚过去,笑意很深。
“你此前说,我轻而易举就能过上你想过的日子。那不如,你跟着我走,你想去扬州我们就去扬州,想去塞北咱们便去塞北,你要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了?”
白鹿两眼发直,点了点头。“好。”
盘丝转能控心,无须操控肢体,就能抓住一个人的思想和心智。
晏玉书从背后抓住白鹿的手腕,“你清醒一些,别受她蛊惑!”
白鹿被他抓着回头,眼神平直看向前方,无光无波动,像是个假人。
她已经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了。
书灵的声音在她脑子里环绕盘旋,【看在你之前兢兢业业攻略对象的份上,这次,我就奖励你一个外挂,不必太过感谢我。】
白鹿原本直愣愣的脑子突地松懈下来,仿佛思想也会拐弯儿了。但身体仍然还是僵硬且无知无觉的,并没有被恢复。
唉,只恢复了个脑子,也行吧……
有总比没有好。
她赶紧道谢,生怕惹得书灵大爷一个不高兴,又把外挂给她收回去。
郁摇光在她身后,姿态冷傲,一扬首,“你知道,我为什么控制住了一座城的人,偏偏要留下你么?”
晏玉书在她身前,亦很傲然,他淡笑,“因为你打不过我。”
倒是实话。
郁摇光脸上挂着的冷傲浅笑立刻就绷不住了。
她眼眸一眯,故技重施,按着白鹿的肩在其耳边道:“你瞧,这人多烦,不如你替我解决了他,我们再一道逍遥快活去?”
白鹿的身体点头,“好。”
可白鹿的心在滴血:你打不过他,可我连你都打不过,你还指望我能打得过他!?
但也别无他法,毕竟身体早已不归她管。
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告诉她——杀了晏玉书,解决掉他,便可与郁摇光一同逍遥快活去!
于是便好像有了目标似的,白鹿的身体不再僵硬,甚至还有了知觉,只是不断地听着这个目标的支配,向着晏玉书攻过去。
白鹿自己很菜,三招两式就被晏玉书制住了。
可她背后还有郁摇光撑腰,又奇迹般地从晏玉书的禁锢中逃脱了。
白鹿急得在心里头跺脚,眼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攻上去,也眼看着晏玉书眼神中的意味越来越不对。
这算是哪门子外挂?这分明就是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直播去死啊!
白鹿即便是有了郁摇光加持,也伤不了晏玉书,但是很烦,既不能伤她,还得防着被她伤,还要想办法救她。
而这一次,白鹿心上连着的红线半点没有收敛,肆无忌惮地闪着红光,活像是要引人折断似的。
郁摇光的声音就像是这根红线一样张扬放肆,“这线连在心上,一旦线断,她则毙命当场。晏大侠,你可要慎重。”
直到两个人的招式再度架上,晏玉书已经挡下白鹿的攻击无数次。
他的目光缓缓挪到了那根红线上,神色冷郁又纠结起来。
白鹿读懂了他的眼神,心中一凉——他分明就是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她!
晏玉书本是想指着白鹿帮他救人,可现在这情势,如果他被白鹿耗尽了力气,郁摇光再出手偷袭,那他亦难逃一劫。
进退两难。
白鹿心中充满悲愤,她在心里头吸吸鼻子,【如果我死了,你会放我离开这本书么?】
【我不会让你死。】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书灵这邪魅狂狷的声音,听着居然还让人有些感动。
白鹿得到这个保证,放心了一些,【那求你,再给我开个外挂呗?我也不需要多大的外挂,你只需要让我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哪怕两三秒时间都成!】
书灵没有说话,白鹿正欲张口再求,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松。
她怕书灵真的听了她的话,很实在地只给她两三秒时间,于是一点都不敢多耽搁,抿唇鼓气。
【求你,保佑我!】
白鹿在最后,给晏玉书递去了一个悲愤欲绝的眼神——我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她扬起手,直斩心口红线。
红光微弱闪了闪,一触即断。
明明是轻轻巧巧地断开,白鹿却觉得,自己的心口被这细细的丝线来回锯扯,直至裂开两半。
喉间一抹腥甜,随即就是血争先恐后的从嗓子眼向外冒。
白鹿的身体彻底收归自己控制,可她却也已经无力控制了。
她失了力瞬间倒下,被晏玉书抱在臂弯里。
仰头向天,白鹿能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脖颈,乃至于衣领都有血灌进去,半边脸颊是濡湿的,血红色遮住了左眼的视线。
疼,像是被碾在巨石底那么疼。
白鹿整张脸煞白,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也呼不出气,只能任由鲜血横流。
她看到脑袋上方晏玉书震惊又困惑的目光,也看到郁摇光急急奔来目眦欲裂的脸。
人生难得硬气一回,白鹿知道自己不会死,但她还想装装逼。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头死盯着郁摇光,竭尽全力才讲出那几个字——
“我的身体由我控制,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受你操纵……”
日头西斜,夕阳更加浓烈了,残霞满天,整个邺城都被渲染上一抹昏黄。
盛极必衰,浓及到了尽头,便是湮灭,白鹿纤细的脖颈脱了力向上仰着。她分明看到一瞬之间,日落西山,霞光消散,天地暗淡。
还真是应景啊……
白鹿身上的剧痛感渐渐消失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断下沉,就像是坠入深海一般,被温暖的海域温柔地包裹起来。
她迷蒙睁眼,发现自己并非置身海域,而是置身于一个人的怀抱。这人周身都泛着灵光,看不清面目,但闻其声——
【呵,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
啊,原来是书灵。
白鹿的意识渐渐消散,在彻底昏迷之前,她嘴巴里艰难吐出两个字,【多谢……】
接连的提示音又在头顶响起。
【郁摇光对你的好感度,上升20%,现85%。】
【晏玉书对你的好感度,上升20%,现30%。】
【恭喜,再接再厉。】
白鹿微微张了张口,却再没有半点力气,脑子都转不了半下。
都这副鬼样子了,谁还有心思管这个。
她眼前彻底暗下去,再无知无觉。
天光也暗下去,暗又明,明又暗,不晓得过去了几个日夜。
白鹿只觉得自己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原本迷迷蒙蒙,冷不丁眼皮缝隙间透进来半点儿光,她拧着细细的眉头幽幽睁开眼。
正逢门板“吱呀”一响,是晏玉书端着药碗进门,抬眼便见白鹿趴在床边探头望过来的模样。
四目相对之时,他便笑了。
“你可算是醒了,感觉如何?”晏玉书撩开衣裳下摆,在床边坐下,“来,先把药喝了。”
白鹿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被晏玉书抢先一步,大手托在她的后心,扶她靠坐在床边。
她抬手想接过药碗,却又被他抬手避开,勺子亲自送到她嘴边,提前还不忘吹一吹。
晏玉书笑得温润,若清风拂面,就像是初见他时的模样。
白鹿心里头咯噔一下,她看得穿,他是又披上了那一层伪装的皮——
其实他也从未完全揭开过那层伪装,只是之前那层皮不慎露了些缝隙,叫她瞧见其个中片面真容。
而现在,他又将那层皮完完全全地捂严实了。
晏大哥就还是那个朗月清风、高洁清净的晏大哥。
白鹿明明记得,在她彻底昏迷之前,书灵告诉她,晏玉书对她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30%了。
可一觉醒来,她之前好不容易扒开的那些缝隙,怎么又被伪装回去了?
汤药送到白鹿唇边,她心里头苦思冥想,想也不想就张口吞进来,一瞬间苦得她春天里那个百花儿开,各种颜色齐齐炸开在脸上,差点儿苦得她没一口把药呸出去。
但想想对面就是晏玉书的脸和一袭白衣,她硬生生忍了下来,将药吞下去。
正苦透心扉,唇边便抵过来一块糖,是先前买的麦芽糖。
白鹿才微微一张口,麦芽糖就被送进她口中,柔软的嘴唇和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去。
口中一片清甜蔓延开来。
她莫名紧张。
一抬眼,便见到晏玉书的眼神,似将日光揉搓进去,柔和又温暖。
想来晏玉书最擅长的就是眼神杀,被这样一双温柔多情目紧盯着,任谁能扛得住?
但白鹿好逞强,于是她硬扛了一扛。
这一扛,便窥见那眼神除了温柔多情之外,个中还暗藏了隐隐的探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