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摇光这人看似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实则自觉得很，不知何时，已经自己跑过来了。
在湖水倒灌的那一刹那，她抓住了白鹿的脚，甚至还攀上了腿。
郁摇光沉在水底仰头看，她的发丝被冲散开来，飘飘游游。
浑浊的湖水中，她的一双眼睛格外亮，带着点欲擒故纵的笑意。
白鹿霎那就明白了，这死女人刚才分明就是骗她的！
她在心头骂了八百句，却也只能认命地去救人。
眼见着白鹿俯身游下来，郁摇光眼中笑意更深，她抬手一拽白鹿的衣襟，两个人便又凑近一些。
白鹿自己顶着憋足了气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看着郁摇光瘦削平整的面颊，心中更恼怒了——
一看就是没憋气！
刚才明明义正言辞不要她医，还不要她救，现在湖水倒灌进来了，就扯住了她的腿。
这都是些什么臭毛病？
白鹿咬牙切齿，抬手狠狠捏住了郁摇光的脸，贴上了对方的嘴巴渡气，口中即刻飘来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郁摇光对你的好感度，50%。】
经过了这么几轮好感度的升升降降，从起先的受宠若惊，白鹿已经变成了恃宠而骄——
她都牺牲那么大了，好感度再不涨一涨，郁摇光怕是真的不做人了！
心中载满了怨念，白鹿累死累活地拖着郁摇光向上方游去。
此乃盘山湖。湖面广而阔，贯穿整座高山。
山中有洞，湖水自洞中穿过，清静幽凉。
平整如镜的水面无波无澜，谁也不曾想到，水下竟然还建着一座地宫，竟还有几个人在水下遭遇这般险境。
倏尔，水面泛起点点粼光，山洞中回荡起了哗啦水声。
水面被破开来，白鹿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郁摇光推了上去，自己再气喘吁吁地爬上岸。
她跌坐在岸边，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大口喘着气。
差点儿没把她给累死！
转头看过去，郁摇光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
一口气分给两个人撑着，自然是勉勉强强，郁摇光估计是受了伤，还呛了水，这才晕过去的。
白鹿狠狠叹了口气，撸起袖子走到郁摇光身边，甩了甩身上的水，跪坐下来，掰开了对方的嘴巴，清理了口中的泥沙杂草等秽物。
再让郁摇光的身体侧倒过来，脸向下，在她后背用力一拍，企图通畅她的气管。
郁摇光飙出了一口血。
“……”白鹿讪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忘了，这还是个伤患。
白鹿的手脚放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将郁摇光再翻回来，打算用灵力救人，却见郁摇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自带清冷幽怨的三白眼正默默瞪着她。
她一阵心虚。
毕竟刚才害得人家飙血。
郁摇光虽然虚弱，但姿态还是气势十足，她半躺在白鹿的腿上，笑得像是有着几千年道行的老妖怪，望着凡人怡然自得，不论凡人怎么翻腾，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多谢你。”
难得从郁摇光的嘴巴里听到一声谢，也算是没有枉费白鹿的辛苦。
白鹿脸上的汗水和湖水混在一起，发丝一缕一缕贴在脸侧，看着狼狈极了，她脱了力，摆摆手，“客气，客气。”
她正要救人，郁摇光又开口打断道：“你刚才，为何要救我？”
白鹿一听这话就又恼了，“啧，是谁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是谁！？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她不曾注意，郁摇光一面和她讲话分她的神，一手一面悄然探向了她的裙摆之下。
就在郁摇光将将要接触到白鹿的脚腕之时，斜下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其手劲之大，捏得郁摇光腕骨都快要碎了。
来人语气冷冽，“你想干什么？”
白鹿一听这声音，就认出了来人，一股莫名的欢喜从心头起。“晏大哥，你来啦！”
声音出来，她自己都一个激灵——活了二十来年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己发出这么娇嗲的声音！
白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但没有时间给她细思。
晏玉书冷冷盯着郁摇光，又重复一遍，“你想做什么？”
郁摇光昂首不语，晏玉书便强迫她翻转手心，露出了在她掌心中藏着的圆盘。
也不晓得圆盘是什么材料制成，通体乌黑透亮，泛着通透的冷光，其边缘搀着近乎透明的极细丝线。
只消一眼，白鹿便将它认了出来，惊呼出声，“盘丝转！”
这是在书中曾被细细描述过的法器，也是郁摇光制造操纵傀儡人的工具，后在郁摇光被攻略之后，它便被送给了晏玉书。
白鹿愕然，“你又要把我做成傀儡人？”
也不是这么个恩将仇报法吧！？
郁摇光被当场抓包，却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她仍还躺在白鹿腿上，仰头瞧着白鹿，理直气壮道：“若想要你天长地久留在我身边，我也只有如此了。”
初见面时，郁摇光对白鹿说过类似的话。
可那时，那些话一听便知是假的，明明彼时郁摇光连看都没有看白鹿几眼。
但现在不一样了，白鹿隐隐觉出来，郁摇光此时的神色极认真。
好感度已至一半——因为喜欢你，所以想留住你；可要想留住你，只有毁了你。
推测出来了郁摇光的爱情观，白鹿蓦然打了个寒颤。
这这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郁摇光的眼神仿佛是钉在了白鹿的身上，带着些猫捉老鼠的玩味和乐趣。
白鹿霎时不知所措起来，她的嘴巴快过脑子，下意识看向晏玉书，想要求助，“晏大哥……”
话还未说完，她便瞧见了晏玉书盯着郁摇光的眼神，盛满了阴鸷冰冷。
往日的温柔多情目似三月桃花春水，如今却水冻风寒。
朦朦胧胧一个念头窜进白鹿脑海——晏大哥可真是护着我。
可等她反应过来，眉头就紧紧皱起来。
她怎么会这样想？！
再看向晏玉书，白鹿的眼前便朦胧模糊了，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雾里有风，每阵风都将晏玉书的面容往她脑海中送。
白鹿不自觉出声，“你……”
晏玉书便回头，对着郁摇光冷冽似剑的眼神还未收敛回去，刺过稀薄的雾气穿透白鹿的眼睛。
这眼神冷极，又让人觉着莫名诡谲，像是幽暗山林中潜藏许久的毒蛇，吐着信子冷眼窥伺。
霎那间，眼前雾气惊破。
白鹿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人用蛮力猛地一敲，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再看向晏玉书。
薄雾散去，那层朦朦胧胧的感觉也没了。
他眼波一转，波澜诡谲的眼神被掩藏起来，转瞬即逝，再看仍是清清润润，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白鹿的错觉。
恍如做了个噩梦，大梦初醒。
白鹿出了一身冷汗。
【恭喜你，喜提“防御杰克苏光环”成就，以后你不会再为此困扰了。】
杰克苏光环？
白鹿眨了眨眼，有些发懵——所以她，之前那些莫名其妙而来的依赖亲近情绪，都是因为杰克苏光环？
【没错，这是创造者赋予晏玉书的天赋。看来我选择你是对的，你虽然之前因为情绪不稳，而被杰克苏光环所虏获，但如今终是冲破了它，且顺利解锁其隐藏属性。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情绪不稳……啊对了，之前和郁摇光一起被困在暗门中时，白鹿确实是心慌意乱了。
似乎也就是那时候起，她开始对晏玉书产生了种种的亲近情绪。
白鹿想了想，【那我冲破了杰克苏光环，总得给我点奖励吧？】
于是书灵开始装死，下线了。
一只手在白鹿眼前晃晃，“白鹿，白鹿？你还好么？”
白鹿猛然惊醒回神，一抬眼，就撞上了晏玉书担忧的眼神。
眼前人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温润高洁而意气风发。书中的晏玉书，也的确向来都是以这个形象出现的。
可书灵刚才说的隐藏属性是什么意思？也就是刚才那个阴鸷的眼神，并不是白鹿的错觉，晏玉书的性格中的确是有着这样一面的？
那眼神中分明是有杀气，他是在考虑要不要杀了郁摇光么？
白鹿脑子里又是一片大雾，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都怪这个书灵，当初她书才看了一大半，就将她拖了进来，导致后续情节她一无所知。
偏偏这个世界还多了那么多隐藏设定，这让人还怎么玩下去？！
晏玉书轻抚了抚白鹿的脑门上的包，含笑道：“你方才撞着脑袋，怎么也不治一治自己？瞧，你又发呆了。”
白鹿呆愣愣地抬眼，看着晏玉书的温柔目光，却不晓得在这样的温柔目光之下，是不是藏着什么，又藏了到底有多少东西。
凡事就怕想象。
白鹿开始想象。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鹿赶紧揉揉脑袋，小跑到郁摇光身边，“啊，是啊，我可能是撞傻了，居然都忘记了还可以医自己，多亏晏大侠提醒我。”
她用手遮去了自己眼中的惊惶。
晏玉书失笑，“怎么又叫我晏大侠？你还真的撞失忆了不成？”
白鹿跟着笑笑，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