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番外:霍成君(5)

霍成君进宫以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她忘了,刘病已到底是当过几十年皇帝的人,一个一直站在山脚下,刚刚开始爬山的登山者,和一个已经攀登过高峰,又下山重新攀登的曾经的王者是截然不同的,霍光仍用霍成君记忆中的居高临下,试图掌控一切的态度来对待刘病已,但是刘病已再不像当年一样和霍光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就害怕的难以自抑。

当刘病已提出的建议再一次被霍光给否决,而大臣们都站在霍光那一边以后,他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感到自己被霍光背叛了,霍光并不是他记忆中可亲的股肱之臣,他随时都可以变成夺走自己的性命的弑君者。

刘病已回到宫里,霍成君正对着人比花娇的赵夫人指桑骂槐,赵夫人见刘病已来了,松了口气,喜道:“臣妾告退。”便将空间留给霍成君和刘病已。

霍成君暗自嘀咕刘病已不会是接到赵夫人的心腹的通风报信前来救她的吧,抬手把玩着上贡来的西域宝石,就被刘病已抬手抱住,咬着她的耳垂,笑道:“成君,给我生个儿子吧。”

他坐稳皇位,需要一个儿子。霍光对他放心,也需要一个儿子。

霍成君啐了一口,道:“我难道不想生么,都怪陛下不好。”

刘病已道:“朕怎么不好了?”

霍成君冷冷地道:“陛下若是少去找那些美人、婕妤和夫人,我的肚子又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刘病已心中大怒,寻思朕上辈子还没人敢这么对朕说话,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老子不是好东西,女儿也不是好人。但是他怕闹出新闻,惹得霍光生气,也没跟霍成君吵架,笑了笑,不再说话,离开了椒房殿。

这宫里都是霍光的人,一时刘病已竟不知该去哪里,想了想,决定出宫散心,他本来是想找好基友张彭祖聊天,但是他路过许家,却在许家门前的小巷里看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许平君。

她仍是姑娘打扮,白而尖的脸,大大的眼睛,红艳艳的小嘴,如同一只菱角,带着一种水汪汪的迷离的生命力。

刘病已瞧着她,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以前初次和长大后的许平君相见的那天。

许平君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察觉到有什么人看自己,便顺着那感觉看过去,就看见刘病已直愣愣的在看自己。

她想起先前昭帝没死的时候,父亲跟刘病已提起二人的婚事,刘病已婉言拒绝,虽然给足了面子,说是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她和她家人都以为是刘病已觉得自己这个宦官的女儿配不上他。为此她母亲差点上门大闹一场。

这会儿看见刘病已偷看自己,许平君不由又气又恼,心道:“你从前一贫如洗,没人瞧得上你,你都嫌我配不上你。如今你当皇帝了,更可以看不起我,随意来羞辱我了。”不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落在刘病已眼中就是含嗔带怨,令人销魂,险些将他两辈子的眼泪都勾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许平君快步走回家去,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心想:“我如今怎么好找平君,她若进宫,霍成君定然要对付她折磨她的。我这辈子一定要护她周全,绝不能让她因为我受半点儿委屈。”又想:“她现在还是这样打扮,难道这几年过去,她仍然没有嫁人吗?”心中又惆怅,又欢喜,真恨不得立刻拥许平君入怀,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想她,爱她,多么为她的死、为没保住自己和她的儿子而感到歉疚。

刘病已就这样愁肠百结的回了宫,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言语之间仍透出些心不在焉。霍成君洗完澡,见他躺在床上出神的望着床帐,连自己进屋都没有听见,忍不去冷哼一声,眼圈已经红了,还当他是在惦记着宫里哪个小姑娘,只是碍于霍光的面子,才不得不来这椒房殿交公粮。

只是她想起宫里那些妖精,想起已经传出喜讯的几个妃子,心里也发狠,面上堆出笑的缠了上去。

等到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刘病已看着窗外的月光,搂着霍成君,想起从前他装昏迷躺在床上,听着成君和自己的宫女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来保住自己的性命,想起他们抱在一起互诉衷肠,那时候也是这样溶溶的月光,落在成君身上犹如给她披了一层纱衣,恍惚间,耳畔还有夜风吹的叮当作响的风铃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听在霍成君的耳朵里,真如炸雷一般。她一下子摔掉刘病已的胳膊,坐在床沿,冷笑道:“陛下惦记着谁,就去找谁去,何苦勉强自己待在这里陪臣妾呢。”

刘病已皱起眉头,也来了火气,大怒道:“朕不过是叹了口气,怎么就想别人了。你怎么跟刺猬似的,动不动就把刺竖起来去扎别人。”

霍成君冷笑道:“我是刺猬?是谁让我变成的刺猬?我明明已经不想再进宫,再和你有牵扯了。可是你答应我,要给我一个不同的人生,你说你会疼我,爱我,护我,敬我,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尽力满足,我若是不开心了也可以拿你发火,你要我一辈子开开心心,顺顺当当的,我才同意重蹈覆辙的。你自从当上皇帝以后,用在我身上的心越来越少,宫里的女人却越来越多。

你对我越来越冷淡敷衍,你的体贴温柔全给别的女人去了。你不需要我也不怕我告诉我阿父了是不是?你还总爱说你的霍成君会怎么样,哈,我告诉你,既然她和我是一个人,那她绝不可能温柔小意的去爱一个人,她能那么大度,那么宽容,对你的女人那么好,只是因为她根本不爱你。你却把她对你的不在意洋洋得意的四处吹嘘,可笑,你真是太可笑了。”

霍成君说到这里,已经满脸泪花。她想她其实是爱刘病已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爱刘病已的。不然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掉进刘病已编织的温柔陷阱里。只是男人都是傻瓜,根本分不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情实意,或者他们根本不需要女人真爱自己,只要能让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

所以她很早以前就不再恨许平君,因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曾经深爱过刘病已,只是她比自己幸运,她的爱情得到了回应。她比自己也不幸,早早的就香消玉殒。

但是她好恨好恨那个霍成君,因为刘病已对她念念不忘,因为她发现那个霍成君对刘病已半点情意都没有,因为那个霍成君虚假的表现误导了刘病已对真爱的理解,因为自己无论怎么模仿也做不到那个霍成君的心大,她的心是会痛的。虽然恨自己是一件太过可笑而荒谬的事情,但是霍成君还是止不住的去恨她。

刘病已听了这话,没生气,也没恼怒,更没伤心,只是目光中有几分同情,几分担忧,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好吗?”心想自己从前就觉得这个世界的霍成君脑袋有问题,没想到她现在都有发疯的趋势了。刘病已想想自己的霍成君,一直心理素质很稳精神状态很正常,不由感慨另一个自己真是作孽,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霍成君听了这话,满脸泪水的瞧着他,刘病已只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突然变得黯淡了,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炉子里的火突然熄灭了一样。

霍成君低下头,淡淡道:“我很好。多谢陛下关心。”

刘病已小心翼翼道:“真的吗?朕要不给你叫太医看看?”

霍成君淡淡道:“我的病太医治不好的。”她抬手擦了擦脸,连手帕都忘了用,手上满是泪水,她不禁伸舌头舔了舔手指,只觉得咸涩难当,心想我要记住这个味道。然后去瞧刘病已,就见他一脸这姑娘病情更严重的谨慎提防的表情,心中更是难过,又忍不住想大笑,笑自己好愚蠢,怎么爱上这样一个一点儿也不爱自己的男人。

从那天开始,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越发冷淡疏远,她不再对刘病已的妃子们指手画脚了,也懒得敷衍刘病已了,有时候刘病已故意逗她说话,他说上十句,她连半句都懒得说,渐渐的,刘病已也懒得再来椒房殿找她了。

霍太太对她和刘病已的关系着急上火,和她说了好多次,甚至还提出要给刘病已下点让他意乱情迷的药,都被霍成君或冷淡或震惊的拒绝了。后来有一天,霍太太领了个姑娘进宫,对外说是霍成君的远房亲戚。

那姑娘年纪很轻,但已经是妇人打扮。一张雪白秀丽的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气度恢宏,看起来不似一般人。

霍成君心生疑窦,想着:“我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亲戚了?”

就听霍太太脸色古怪道:“这是你的大伯母。”

霍成君虽然对这姑娘生出很多猜测,却唯独没想过这个身份,不由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霍太太道:“你大伯……”

霍成君抢话道:“我大伯是冠军侯霍去病,他老人家不是早已经逝世了吗?”心想:“难道阿父突发奇想,想着大伯父没有妻子,所以在他老人家死了这么久以后给他结了门亲事?”

霍太太脸色更加古怪:“没错,他老人家……不,他好年轻,不好这样说,大哥他、他现在就在咱们家里,他说他在他去世那一年,突然来到了这里。你阿父他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是问了好多私密的事,他都答上来了,这才确定那人就是冠军侯的。而这位谭姑娘,不,是你大伯母,就是和你大伯一起来到咱们这个时间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肿么办,控制不住自己宰了刘询篡位的手了。我还是忍住比较好,不想搞事情

其实霍成君说的就是我想的,就是女主不可能会爱上自己的任务目标滴,因为他们看见的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