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真不是电视剧里那么浪漫的事情。不,即使是电视剧,其实作为观众看男女主角被大家包围着亲吻也不是什么浪漫的画面,反而非常的尴尬和搞笑,具体可以参照《情深深雨蒙蒙》的最后一集的皆为里陆依萍与何书桓在大家满脸祝福的包围下拥吻的画面。
意浓满脸黑线想着,如果可以,她真想推开李俶,告诉他咱们这是古代,注意点儿礼节行么。好吧,她被一个男人这样动情的吻着,却一直在走神,她觉得自己也没救了。
她甚至在冷静的思考着,李俶这怕是刚才太紧张导致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度,心绪激动,就亲上她了。这个原理就和去约会的时候选择游乐园,然后玩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鬼屋这些紧张刺激会分泌肾上腺激素的项目,容易达成交往的原理一样,因为那种受刺激的紧张感据说与爱上一个人时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感觉是一样的。如果她多和李俶出生入死几次,是不是他就会特别爱自己呢?
李俶突然松开她,拽着她的手离开这间大殿,他带着的军队仍在进行收尾工作,他们经过整整齐齐站在道路两旁的士兵,前往李亨待着的大殿。
意浓正等着看李俶打算怎么办,李俶却突然停下脚步,咬牙切齿道:“我的技术有这么差吗?”
意浓眨眨眼,道:“什么技术?”难道是篡位的技术?
李俶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愤愤道:“我刚才亲你,你居然在走神!”
意浓道:“这、这么明显吗?”她以为自己演技挺好的了。
李俶道:“你热不热情,我还分不出来吗?”
意浓干笑几声,然后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害羞。”
李俶怀疑道:“真的是因为这个?”
意浓笑道:“当然了,难道殿下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吻技太差我才走神的吗?我就是、就是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和殿下亲热。”
李俶就轻笑了一下,又牵着她继续走,等到了李亨待着的大殿前面,李俶和意浓跪下,李俶高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过了一会儿,李亨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今年五十一岁,头发花白,长长的圆脸,肤色苍白,略带病气和暮色,显然许久都没见过阳光了。好在他脸上的怒色让他的病气消散了一点儿。
李亨怒道:“广平王,你擅自带这么多兵马闯进来,是要造反吗?”
李俶道:“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虽在洛阳,也已经听说李辅国架空父皇,扰乱朝纲,滥杀无辜,甚至给父皇的饮食里下了毒药。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怎能对此等乱臣贼子置之不理。因此才带兵回长安杀乱贼,保护我大唐的江山,保护父皇和皇爷爷的安危。”
李亨道:“李辅国给我下毒药?不、不可能!”
李俶这话虽然是信口胡诌,但是他知道前面那些话不可能震慑住放任李辅国干政的李亨,只有李辅国真的做了什么危害他性命的事情,他对李辅国的信任才会动摇,当即肯定道:“不然父皇这一年何至于身体衰弱的这么快?这李辅国的手下刚才招供,他与张皇后内外联手,等到天下大权全都落入他二人手中,我们这些父皇的儿子也都被他屠杀殆尽后,他就打算杀掉父皇,张皇后的儿子登基为帝,奉张皇后作太后,自己作仲父。”
李亨身子一颤,他身边的太监忙扶住他,害怕道:“陛下,您久病未愈,小心龙体啊。”
李亨不由哭道:“什么久病?你没听广平王说吗?朕是中毒了!皇后管着朕的饮食,她自然可以略过试毒这个步骤,朕对她这么好,什么都给了她,她居然这么对朕!广平王,皇后呢?朕要亲自问她!”
李俶不动声色道:“回父皇,皇后刚才带着侍卫想从宫里逃走,结果反被她带着的那个侍卫杀死了。父皇?父皇?”
李亨两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他刚才只是想稳住这个儿子,好保住张皇后的性命,哪想到张皇后已经死了。他何尝不知道张皇后做的事情,虽然他没想到张皇后会对他下毒,只是李亨一想到逃难的时候张皇后对他的好,心里就柔软的一塌糊涂,只觉得张皇后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何必为了这一点儿小事跟她计较,惹她不开心。
可是现在,张皇后居然已经死了!
李亨流着眼泪,忽然就感受到了他父亲唐玄宗这一年来悼念杨贵妃的心情。
意浓道:“父皇怕是一时接受不了张皇后要害他的这件事,刺激过度,才晕倒的。你们快把他放到床上,让他好好休养几天吧。”她指挥着跪在李亨身边哭嚎的几个太监说。这会儿她也发现了有意思的地方,在李亨身边伺候的人居然清一色的全是太监,连一个宫女也没有,张皇后这是杜绝了李亨和女人再乱搞的途径么。
李俶听着意浓说的话,也冷静了下来。她很聪明,没说李亨是因为听到张皇后的死讯才晕倒的,而是说他因为接受不了张皇后害他这件事才晕倒的。这样,李俶的行为就不叫逼宫,这叫清君侧,也叫救父。至于李亨身体里有没有毒,反正现在兵权在他的手里,买通太医说有毒就行了。
所以李俶就留在了皇宫里,借着照顾一病不起的李亨的名义,一面整合军队,一面处理政务。意浓则是先回了广平王府。当时李俶跟着唐玄宗等人逃出长安,李俶带着的女人很少,只有王妃崔氏和侍妾独孤氏两人。
崔氏是杨贵妃的外甥女,从前杨氏得势的时候,崔氏娘家势大,本身又嫉妒心很强,恨不得把丈夫天天拴在自己的裙带上,因此在王府里没少欺负沈珍珠这些侍妾。
意浓这次回王府,也不知道是因为杨家倒台的影响,还是她受不得奔波之苦的缘故,崔氏躺在床上,已经病的起不来身了。她脸上的皮肤便如同一块蜡黄的布紧紧裹在了一具骷髅上似的,看着十分吓人。
独孤氏轻声道:“太医说王妃怕是就这几天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犹如水击玉石,风动珠帘一般,十分动听。
意浓认真的打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
她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雪肤花貌,明艳动人,要意浓评价,她的相貌在霍成君之上,稍稍逊于李祖娥。但是沈珍珠和她的差距,大概就是《红楼梦》里袭人和兼具宝黛之美却胜过二人的秦可卿的差距。
意浓就忍不住想,这个距离,我可以把她干掉。可惜不好收场,何况谁也没法赢了一个死人,死人不会老,不会变化,她永远停留在她死之前最美好的时刻,然后她从前的缺点也会被记忆给美化。
所以她不能死。
意浓离开崔氏的房间,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站在她面前,这男孩相貌俊秀,生了一双很明亮的略显狭长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正滚动着泪珠。
意浓看见他,脑海里立马浮现了他的名字,是李适,沈珍珠的儿子。只是一想到这个身份,她就想起子婴,那个杀掉了刘邦,险些杀掉她,最后被她给反杀的男孩。那还是她头一回和死神擦肩而过,意浓一想到这里,就不由遍体生寒,手脚僵硬。
意浓努力对李适一笑,挤出眼泪来,李适“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她怀里,啜泣道:“娘亲,适儿好想你。”
“娘也好想你。”她抚摸着李适的头发,告诉自己现在她可没有假扮别的人,她就是沈珍珠,并且这个李适历史上可是有名的孝子,寻找了沈珍珠好多年,他不会伤害自己的。这般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意浓才继续道,“娘日日想,夜夜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好在上天垂怜,终于让咱们母子见面了。”
其实为了让戏演的更完美,她应该在这里跟李适说多亏李俶的,但是她说不出口。想到历史上李俶班师回朝却把沈珍珠留在洛阳,导致洛阳第二次陷落以后她尸骨无存的事情,那感谢的话她如何说的出来。
李适啜泣道:“儿子也是,一直在想娘亲。”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母亲的味道,然后从意浓怀里挣脱出来手按在她的肩头,仔细打量着她,看着她清瘦了许多,也黑了,从前那一双雪白的柔荑变得粗糙了,他握着意浓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然后才发现意浓身上沾了一些不起眼的血污,忙焦急道:“娘亲受伤了吗?”
意浓笑道:“没有,这都是别人的血,你父王带兵进宫把李辅国杀死了,我跟着他一路进的宫,难免身上会沾上这些东西。”
李适长长松了口气,道:“菩萨保佑。”又道:“娘亲,父王可好?”
意浓道:“他很好,只是父皇受不了皇后给他下毒的刺激晕了过去,你父王正在宫里照顾他。正好,你带着你的弟弟们去皇宫找他吧。”
李适一怔,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锋利的小虎牙,道:“那等儿子回来再和娘亲说话。”
李适如今弟弟有八人,分别是李邈、李偲、李遐、李述、李逾、李连、李迥和李遘。其中李邈和李偲都是崔氏所生,李迥是独孤氏所生,其他五人的生母都在安史之乱中失散了。
李适现在见到李邈心中就感到不舒服,他和李邈的关系就和康熙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样。
李适是小老婆所生,李邈是大老婆所生,偏偏李邈要比大儿子李适小四岁。所以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度,那李邈应该是第一人选。偏偏李适因为自己年纪最大,又作为李俶唯一的儿子独占了他四年,很得他宠爱,所以他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去争一争。特别经历过安史之乱以后,他太清楚权势意味着什么了,无权无势,就意味着任人宰割,老婆孩子都不能保护。所以他一定得去争。
但是李适虽然在心里很是讨厌李邈,面子上却对他很是友善,而李邈从前因为崔氏那专横跋扈的言传身教以及他的外祖家的强硬后台,他对自己这个庶出的哥哥经常挑三拣四,指桑骂槐,但是现在杨家倒了,崔氏也快死了,李邈也迅速的长大,变得看起来很是谦逊。
不过李适去找李邈的时候,才发现李邈不在王府里,找来下人一问,才知道他早带着同母的弟弟李偲去皇宫了。
李适不由摇头一笑,叫来其他几个弟弟,跟他们说:“父王现在就在皇宫照顾皇爷爷,咱们作为儿子的,本就应当为父王分忧解劳,现在咱们就去皇宫去找父皇,看看能做什么事情吧。”
大家自然都说好,有年纪太小不能走路的人,就让奶妈抱着一起去。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皇宫,李俶正在忙着和关系好的兄弟们联络感情处理政务,好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刚才李邈兄弟两个过来时,也不过略略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去照看李亨。
这会儿见到自己其他儿子一起过来,微微一怔,不由笑道:“你们兄弟怎么不一起来?”
李适不好意思道:“儿子太久没见到娘亲,一时心情激动,只顾着和娘亲说话,等儿子见她确实一切安好,才出来找弟弟们一起过来拜见父王,没想到却在家里找不到二弟和三弟。找人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过来了。都是儿子不好,只顾着自己见母亲,忘了弟弟们多久没见到父王了。”
从前李俶自己就碍于杨家的权势对崔氏多番忍让,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没有强大外祖家支撑的长子在李邈和李偲面前是什么待遇——他还没来得及发现李邈和李偲最近对李适的态度已经转变不少了,只不过是因为今天心情激动,才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目中无人,就自顾自的跑出来找李俶的。李俶反而因此认定他们两个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李俶一时对李适又爱又怜,安慰道:”这个哪能怪你,你和珍珠一年多没见过面了,唉,她这一年多里吃了不少苦,我这几天怕是回不去咱们府里,你是她儿子,这些天多陪陪她,知道吗?”
李适惊讶的看着李俶,这是十几年来经常无视他母亲的父王吗?先前他们从长安逃出去的时候,李适发现没有带上沈珍珠,还大哭着要回去找人,因此被李俶训了一通,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从可有可无的态度变成深情款款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