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高俨,只怕他瞧见高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瞧见自己安排的两人被高湛抓住,也依然能面不改色,咬死不认。只因这件事高湛绝对抓不住他半点儿证据。
可惜高纬没有高俨那么强的心理素质,更没有高俨那临场反应和演技,他见到高湛突然出现已经是胆战心惊,何况高湛还把他安排下的棋子都抓住了。
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哪想到他已经被吓的魂飞魄散,却有人比他还害怕十倍。
韩凤惨白着一张脸,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地上,道:“陛下饶命。”
高湛冷冷瞥他一眼,笑呵呵道:“你要朕饶什么命?饶谁的命?”
高纬腋下已生出冷汗来,他想着韩凤一向机灵能干,绝不会在这时候自掘坟墓,倒没阻止他。结果听着听着,他险些晕过去,他真没想到韩凤竟然如同被人下了咒一般,将他们的打算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讲了出来。
高纬眼前一黑,已经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不仅被剥夺了太子的头衔,甚至还被高湛过继给汉阳王高洽也就是高绰从前被过继过去的那个王叔当儿子了。
告诉他这件事的是个面生的太监,不知怎么回事,他虽然躺在他自己的床上,可是从前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却一个都不在他身边。太监说完,道:“您既然醒了,就即刻动身吧。”
高纬一怔,木然道:“动身?动身去哪?”
太监道:“您现在已经是汉阳王的嗣子,自然不能继续待在皇宫里了。陛下早下了旨意,您一醒过来,就得前往封地,不得停留。王爷,请吧。”
高纬道:“现在谁是太子?”
太监道:“陛下尚未再封太子。王爷,请上路吧。”
高纬冷笑起来,又道:“我要走了,高俨不来送我?”
太监道:“这事儿就不是奴才能管的了。奴才只做主子吩咐的事,只听主子要奴才听的话,从不多想,从不多做,所以才能在皇宫里活到这把年纪。这道理,王爷现在恐怕该懂了。”
高纬听出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别节外生枝,他经此一事,脑袋倒比从前清醒了很多,也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触怒了高湛,只能等自己到了封地以后,再慢慢和高湛联系感情。高纬便不再拖延,点点头,随太监离开他的寝宫。
高纬从前是太子,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可是如今他被赶出皇宫,路过的太监宫女居然没一个人去看他,同他说话的。仿佛他是一个透明人一般。他孤零零的坐上马车,马车上有几个宫女,都是些陌生面孔,马夫也十分粗鲁,他刚上车,马夫就挥鞭赶马,害他险些在马车上摔倒。
等马车出城不久,高纬忽然就听到一人在车后远远喝道:“且留步!”
高纬听见这声音,心脏砰砰直跳,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股希望。那马夫也甚是乖巧,听到这声音就“吁”一声勒住马,然后车厢的帘子撩起来,高纬定睛一看,走进来的不是韩凤又是谁?
高纬凝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孔,欣喜道:“是……是你!你还活着!”
韩凤道:“是,臣还活着。”
高纬道:“你过来,是父皇回心转意了?”
韩凤摇头道:“韩凤与您君臣一场,您今日离开邺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韩凤自然应当来送您一程。”
高纬心一沉,板起脸道:“罢了,有什么好送不送的?你快滚吧!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若非你当时这么痛快的把所有计划都说出来,我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处境!”
韩凤摇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高纬冷哼道:“你有什么苦衷?”
韩凤道:“您先喝几杯酒,咱们边喝我边跟您说。您离开邺城后,这种酒恐怕也很难喝到了。”
马车已经不知不觉的继续往前赶路,高纬喝了几杯,酒劲已经上头。他瞪着眼道:“你还没说究竟有什么苦衷?”
韩凤淡淡笑道:“殿下一定忘了,当年在陆府的时候,和士开告诉了陛下与皇后我知道陆令萱派人去找高绍德进宫来辱骂李皇后却不上报这件事。”
高纬一怔,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韩凤叹息道:“陛下如此珍爱李皇后,怎么会不计较这件事。他当日回宫,便要砍我的头,来给他死去的公主偿命。”
高纬愕然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韩凤道:“您当然没注意,当时您还沉浸于失去陆令萱和胡氏出事的悲痛里,哪里会在意我突然在您身边失踪了几日这种小事呢。我从不从怪您,只是当时就是李皇后从陛下那里保住了我,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得不成为她的人了。”
高纬脸色惨白道:“你……你是她的人?”
韩凤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淡淡道:“如果我不归顺她,我只能死。我归顺她,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您若是我,您会怎么做?”
高纬大怒道:“你……你无耻!你还敢这么说?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若非我挑中你,你怎么有机会进宫,怎么有机会做到今天这位置?”
韩凤道:“臣这几年给您做侍卫,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怠慢,臣以为早回报了您的提携之恩了。”
高纬脸都扭曲了:“呸!你还敢说!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了!所以这次……这次都是你和她计划好的?就为了把我弄下台?”
韩凤道:“不错。皇后早就看你不顺眼,倒不是因为什么私人的原因,她只是单纯认为你是个废柴罢了。整件事,从高绰被三殿下发现他虐猫开始,一切就都在皇后娘娘的算计之中了。只是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没想到,您和高绰居然这么轻易就动了把她弄下台的心思,然后还这么草率就直接出宫去找高阿那肱,连掩饰都没有。本来我还以为需要我在您身边多撺掇几句,您才会付诸行动的。毕竟您从来都是这样懦弱胆小的人。”
高纬道:“混账!你敢骂我!”
韩凤道:“不敢,臣只是说实话罢了。”
高纬眼珠一转,道:“你为什么现在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告诉父皇吗?”
韩凤叹息道:“您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高纬道:“不……不……”他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用手捂住嘴,等咳嗽完了,抬手一看,只见手心里有一滩通红通红的血。
“你!”高纬瞪着韩凤,眼珠都要掉了出来,但是很快他连瞪都没有力气了,他捂住肚子,发出□□声,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韩凤叹着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就不明白,一个人突然将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告诉你,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他的心里,你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匕首将马车里那几个已经被这惊天大秘密吓得呆若木鸡的宫女全杀了,然后他走出车厢,跳下马车,马夫和跟随着的侍卫们还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仍是恭维而谄媚着送他上马离开。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就被一伙山贼打扮的人给拦住。
领头的侍卫一惊,正色道:“大胆,你们不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
山贼首领笑道:“若非不知道,哥几个怎么会来?”他一招手,身后的山贼们一拥而上。那些侍卫和这些山贼一交手才发现他们看起来是山贼模样,实则手上的招术是军队里流传的招术,并且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周军惯用的,甚至他们的口音听起来虽然像是齐国人,但是仔细一听就能听出周人的强调。
山贼人多,武器又精锐,很快将他们消灭干净,临走前山贼还点了把火,将他们的尸体和马车点着。最后只有一个侍卫奄奄一息的活了下来,被看见火光在附近巡逻的齐军所救,那是侍卫只来的及告诉救他的人他们是被疑似周军的人攻击,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高湛接到这个消息,急怒攻心,居然吐了口血以后晕倒了。
等高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意浓在旁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她看见他睁开眼,忍不住绽开笑靥,眼泪却从她的眼睛里落了下来,似喜似怨道:“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高湛握住她的手,只觉感到了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不由落泪道:“都怪朕太冲动,太生气了,当时要是听你的话,不让他离开邺城,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意浓亲亲他的脸,坚定道:“纬儿虽然死了,但他绝不能白死,咱们是他的父母,得给他讨回公道。”
高湛恨的咬牙切齿道:“不错,周军居然敢越境来杀人,还来杀朕的儿子,朕绝不能放过他们!”
意浓将脸埋在高湛怀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看来,现在的北周因为宇文护突然的篡位已经是一块送到敌国嘴边的肥肉了。周国国内现在举兵造反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宇文护天天忙着镇压反动势力忙的焦头烂额,这会儿不去攻打他们,那真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偏偏高湛就是这样一个白痴。意浓几次三番劝他去攻打周国,跟他说了多少遍“趁他病,要他命”的战斗方针都没说动,陈国又因为地处南方怕士兵畏冷水土不服不敢这时候来,高湛便总是拿陈国来搪塞她。现在好了,国仇家恨,哪怕胆小如高湛也不得不雄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