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听了她的保证,虽然心里不是太信,但总算是送了口气。他放下这桩心事,自然就想了今天自己来这里的正事,道:“母后,儿子今天是有要事找您的。”
他本不该用“母后”来称呼胡氏,但是高纬见胡氏对自己从前作为皇后的尊荣念念不忘,为了讨她开心,便决定这么称呼她。而胡氏听见他这么说,果然高兴起来,眉眼弯弯道:“你说,母亲不就是给儿子解惑的么。”
高纬知道胡氏和高湛一样偏心,明明自己和高俨都是她的儿子,但是她更喜欢高俨。高纬便略过高俨如今和李祖娥达成联盟这事不提,道:“如今李皇后想要废了我这个太子,我是来找母后讨主意,如何先下手为强将她废了的。”
胡氏一怔,忍不住将高纬上上下下看了,感叹道:“你真是长大了。”
高纬笑道:“儿子变化大吗?”
胡氏道:“你刚才说的话,要不是我看着你说的,我还当是你三弟说的。”
高纬听见她提起高俨,忍不住沉下脸来,韩凤观其脸色,手在袖子里悄悄掐了他一把。高纬吃痛,理智立马压倒了情感,扬起笑容继续道:“儿子若能像三弟一样杀伐果断倒好了。”
胡氏道:“你既然知道他的好,怎么不找他出主意,不叫他今天跟你一起来?”
高纬听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高俨,险些气破肚子,一个高湛,一个胡氏,一个李祖娥,怎么人人眼里都只有高俨,怎么没人看见他的好?高俨愈发怀念起陆令萱来,他未尝不知道陆令萱的私心,但是起码她的利益和高纬自己的利益是相符的。她希望自己当上皇帝,高纬也希望自己当上皇帝。
高纬攥起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叹气道:“儿子也想叫他来,可惜……”
胡氏忙道:“可惜什么?”
高纬摇摇头,道:“儿子说不出来。”
韩凤在旁边道:“娘娘不知道,虽然李皇后心里早已决定要将四殿下收为养子,只是三殿下性子执拗,他想做的事,从没有放弃一说,便日日待在李皇后身边凑趣,还……还常常骂娘娘你,好撇清自己和娘娘的关系,让李皇后知道自己早忘了生母是谁,会一心一意做她的孝顺儿子。”
韩凤瞥了一眼胡氏那张已经变得煞白如窗户纸的脸蛋,继续道:“今天太子殿下去找三殿下,想让他一起过来探望娘娘你,哪知三殿下不仅骂了太子殿下一通,说他是个糊涂鬼,说您……”
胡氏见他吞吞吐吐说不下去,抹着眼泪斥道:“说我怎么样?你继续说下去?”
韩凤道:“是,三殿下当时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就笑嘻嘻的道:‘太子你真是个糊涂虫,不去花时间讨好李皇后,还去搭理那个自甘下贱的浪|荡女人,难道她现在还能给你什么好处吗?还是你觉得她害得你还不够?’太子殿下当时听见生气极了,说:‘住口!她是咱们的母亲,你怎么能如此说她?’三殿下就冷笑道:‘她嫁给和士开的时候就不是我母亲了,我没有这样的母亲。你要找她就自己去找,别拉上我,我还嫌脏了自己的脚。’说完这话,三殿下就离开去找李皇后了,太子殿下也只好自己过来了。”
胡氏咒骂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她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乌发披在背上微微颤动。
她越难过,高纬却越高兴,对韩凤笑着点头,然后正色道:“母后,他虽然不孝,但是你还有我呢!”
胡氏抬起脸来,满脸泪痕的瞧着高纬,道:“我还有你!”
高纬道:“没错,你还有我,只要咱们联手除掉李皇后,那我还是太子,未来就是皇帝,到时候你就是太后,你想怎么惩罚三弟就怎么惩罚。”
胡氏嫣然道:“不错!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废掉她。”
她眉头紧皱,叹气道:“你不知道,你父皇喜欢了她多少年。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你以为我没争过吗?可是我怎么做,他的眼睛看的都不是我,心里想的也不是我。连他的那几个女人,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都有哪里长得像李祖娥。彭夫人长得最像她,眼睛和嘴巴都像,所以最得他的喜爱。彭夫人曾经有过孩子,一个女儿,那女儿生的很像李祖娥,他当时是真高兴啊,各种赏赐流水一般的送过去,可惜那孩子命薄,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几个月就夭折了。他对那些赝品都这样,何况如今正品终于被他拿下手了,他怎么会放手。”
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朦胧的忧郁,幽幽道:“你以为我从前就那么喜欢士开吗?可是一个不被丈夫爱,也永远得不到丈夫爱的女人有多寂寞,你不会懂的。起码在士开身边,我头一回体会到做一个被自己的男人爱护的女人的滋味。”
高纬见她越说越动情,连忙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可不是来这里听自己母亲和父亲的爱情故事的。高纬道:“儿子当然也知道父皇喜欢她,难道就没有办法让父皇不喜欢她了吗?”
胡氏不假思索道:“除非你回到你父皇十几岁的时候,把李祖娥给掐死。”
高纬心想她从前脑袋就不好用,现在这寺庙里待的,脑袋愈发不好用了,我怎么可能回到父皇十几岁的时候。
韩凤却从胡氏的话里领悟到了某种玄机,点头道:“臣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咱们虽然不好让陛下变心,但是咱们可以杀死李皇后。”
胡氏愕然道:“我没有……”
高纬没理这话,问道:“怎么杀?”
要知道意浓经历过窦太后的毒杀卫子夫、霍太太的毒杀许平君和霍光的毒杀刘询以后,对自己的人生安危是非常重视的,不仅吃东西都要找人试毒,平安脉三天一次,并且在她身边贴身保护她的侍卫也是二十四小时站岗。
可以说刺杀她的难度甚至都超过了刺杀高湛的难度。毕竟高湛偶尔会出宫游玩,也经常贪嘴吃些街边的小吃。
韩凤胸有成竹道:“咱们自然很难下手,但是斛律将军呢?”
高纬摇头道:“斛律将军忠心齐国,又很擅长明哲保身,绝对不会因为他的女儿是我的未婚妻就帮我除掉李皇后的。”
韩凤道:“虽然一个女儿的前途不能左右斛律将军的态度,但是如果关系到斛律一族的性命呢?”
高纬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韩凤心中鄙夷起高纬的智商,面上微笑道:“殿下恐怕不知道一件旧事。当年废帝高殷唯恐孝昭帝与陛下对自己不利,暗中联合杨愔等人想整治他二位,但是孝昭帝与陛下先下手为强,在宴会上将杨愔及其同党抓起来押到废帝面前,当着废帝的面将其处死。废帝因此失了朝中大臣的支持,孤立无援,这才被废为济南王,后来被孝昭帝暗中处死。”
高纬道:“我知道这事儿,废帝不就是李皇后的儿子么。”
韩凤笑道:“但是殿下恐怕不知道当时帮着孝昭帝与陛下抓住杨愔的人正是斛律将军。可以说没有斛律将军当时的英勇无畏,杨愔等人未必被抓,废帝也未必会被废。斛律将军和李皇后之间是有杀子之仇的。”
高纬道:“可是……我倒从没看出来李皇后对斛律将军心怀恨意。”
韩凤冷哼道:“那不过是李皇后会装腔作势罢了,如今她用得上斛律家,自然就装的不计前嫌。可是一旦斛律家不再这么重要了,她自然就开始秋后算账了。若非如此,她何必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把杨忠一家运到齐国来。斛律将军是名将,杨忠名气也不小。嘿嘿。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殿下只要将其中厉害跟斛律将军讲明,他一定会想清楚的。”
胡氏忽然道:“杨忠?你们说的杨忠,是从前周国的那家吗?”
高纬与韩凤对视一眼,高纬点头道:“不错,母后你也听说了?”
胡氏道:“我不仅听说过他们,甚至还见过他们。他们一家都很信佛,女眷常常过来上香。上次他家女眷来求签的时候我正好在,听着她念叨的什么前程的,虽然她说的含含糊糊的,但我听的出来,她是很笃定自家要在咱们齐国有所作为了,所以来求签占卜吉凶。”
韩凤笑道:“如此甚好,只要咱们请斛律夫人来这里烧香拜佛,让她‘碰巧’听到有人说皇后跟他们保证等自己灭了斛律家,就立马把斛律将军的封号与封地给他们。然后她再‘碰巧’发现说这话的人是杨忠的家人。只怕原本的半信半疑也要变成深信不疑了。只是这事儿还要麻烦娘娘弄清楚杨家人来烧香的时间,这样斛律夫人才能同一时间过来上香。”
高纬摇头道:“这办法行不通,杨家人又不傻,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韩凤笑道:“这也简单,只要咱们安排人冒充杨夫人就行了。到时杨家人在一处求签,咱们的杨夫人在一处烧香。哪怕斛律夫人见过杨夫人的面也不要紧,毕竟任何人听见别人在说和关于自己的秘密的时候,都不会想着立刻进去和那人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