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只怪我貌美如花(47)

第二天阎姬就提出要去寺庙拜佛,她的儿媳妇元氏因为上次老太太遇见的事,先劝了几句:“阿娘,您无论是想烧香还是想听他们念经,把他们叫到家里来就是,何必您非要亲自出去呢。”

阎姬道:“你不懂,心诚则灵,我自己去一趟才叫心诚。如今咱们周国正是多事之秋,我这把老骨头帮不上别的忙,起码还能去佛前说说话,求佛祖庇佑。”

元氏道:“行,那我陪阿娘一起去吧。”

阎姬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皱了起来:“你不忙,你跟我一起去吧,把咱们家还没出阁的丫头们都带上。”

元氏应好,一家人便去了她常去的般若寺。这家般若寺环境清幽,门客多是达官贵人,在这里许愿解签都很灵。

阎姬对这间寺庙有印象,当时她和杨忠的家眷一起去城外烧香的时候,吕苦桃就曾提起他们一家平时都是去这间般若寺的。

元氏坐在马车上,也正好这件事,闲聊道:“自打随国公一家叛逃北齐后,那个智仙也离开了般若寺,长安城里再没人见过她。”

阎姬好奇道:“什么智仙?”

元氏笑道:“阿娘不知道,随国公,不,逆贼杨忠的长子杨坚小时候就有个比丘尼上门,说这孩子命格奇异,不可交由常人抚养,让他们把孩子交给她带走。他们夫妇哪里舍得,因此在家里建了寺庙,让杨坚住在里面,跟着那个比丘尼一起生活修行了十多年。那个比丘尼就叫智仙,她好像是从外地云游过来的,最初是挂靠在般若寺里,后来住在杨家,等杨坚十多岁的时候离开了杨家,住进了般若寺里。”

阎姬神色微动,道:“命格奇异?”

元氏道:“是啊,因为这件事儿,当时好多人跑去看这孩子,我也去了,可没觉得他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阎姬脸色一沉,她看着窗外,渐渐入神了。

到了般若寺,元氏带着孙女去焚香抽签。阎姬说要自己在这儿走走,净化下心灵,便甩开众人在寺庙里散步。但见寺庙里的建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院子里湖泊草地,绿树红花一应俱全,阎姬走在其中,暖风夹裹着花香拂面吹来,她远远望着金身佛像,眯了眯眼,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好个民脂民膏堆起的泥胎。

一会儿她走到树枝上绑着一条条红布的许愿树旁边,红布上写满了字,大多是前段时候周国与齐国开战时,将士们的家人写下的祈愿话语。

阎姬正看的出神,只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的道:“老夫人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阎姬转过身去,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她不算年轻,但是很温和,也很冷静。那双眼睛好似在含笑看着阎姬,但阎姬知道她一直在注意四周,提防着有不请自来的偷听者。

阎姬压低声音道:“吩咐我的我都做了,快告诉我第三件事吧,然后咱们就可以两清了!”

女人道:“宇文护是什么反应?”

阎姬道:“他当时眼睛瞪的好大,简直要喷出火来。他用力的捏着筷子,最后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失控,就把筷子给折断了。我想他已经对宇文邕动了杀心。你放心吧,快说第三件事吧!”

女人笑道:“你现在为了主子做的两件事,都是在推动宇文护铲除宇文邕。宇文护现在本就是周国无冕的皇帝,朝上除了杨忠等人,其他人都是拥护他的。等他铲除宇文邕以后,届时必然会因为发现傀儡皇帝不好用而选择自己登基为帝。到时候你就变成了太后,受千万的百姓朝贺,不比现在的日子更好吗?咱们本就是互利互惠,我实在想不通你抵触的原因。”

阎姬听着她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的眼里闪着泪水,激动道:“是!我原本只是个女奴,是皇后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模仿阎姬,然后冒充阎姬到周国。她当时说我只要帮着做三件事,她就会放过我,我就可以安心做阎姬了。你没有和宇文护一起生活,你不知道他多难对付,一旦……一旦他发现我和你们来往,一定会对我起疑心,到时候他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那时……我不知道会死的多惨!我已经受够了!快告诉我我要做的第三件事吧!”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阎姬。她叫高燕,虽然也姓高,但只是高湛同族的亲人,前几年她就被高演派到了周国当奸细。

高演死后,高燕就想回国,她拖了好多人求情,最后还是托和士开的福,方说动高湛同意了。哪想她刚在家休息了半年,李祖娥就把她叫过去,然后给她分配了一个任务,在齐国担任阎姬的中间人。

当时高燕一见这位冒名顶替的阎姬,就觉得她不行,直接跟李祖娥说这人喜形于色,道德感极低,贪慕荣华富贵,对齐国没什么感情,虽然她长得酷似阎姬,但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李祖娥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陛下已经答应了宇文护把阎姬还回去,这么短的时间,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来。有喜怒不形于色又忠诚齐国的人,可是她们也扮演不来阎姬。好在咱们需要阎姬做的事情也不多,只需要她能帮我鼓动宇文护除掉宇文邕。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也不求她能传递回情报,更不敢信她传递回来的情报。真正的阎姬还在齐国,被咱们控制着,她想求的是荣华富贵,那跟咱们合作,总比向宇文护坦白,然后失去一切要划得来。”

如今高燕瞧着阎姬那滑稽的激动模样,冷笑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就别心急了。人一旦心急,就会做错事。放心吧,除非有要紧事,不然我不会来打扰你的。你怕暴露,我也怕暴露的。”

宇文邕觉得今天宇文护看着自己的眼神毛毛的,他不知道今天宇文护又在发什么疯,陪笑道:“大冢宰今天是不是身子不适?”

宇文护摇头:“没有,多谢挂心。”

这两天他一瞧见宇文邕,就忍不住琢磨起阎姬跟他说的话,如果那是真的,他未来是要被人用玉笏打死。

可是为什么是玉笏?

是谁的玉笏?

玉笏是古代大臣朝见皇帝时拿着的玉石做的手板,现在宇文护手边就放着一个。难道宇文邕日后就是用宇文护他自己的玉笏杀死了他?

宇文护眯了眯眼,笑道:“臣听说太后娘娘昨日身子不适,臣想去探望一下太后娘娘,陛下不妨和臣一起去吧。“

宇文邕怔了一怔,点点头:“好,朕今日倒还没去给母后请安呢。”

太后姓叱奴,是宇文泰的小妾,宇文邕的生母。她素来害怕宇文护,这会儿听到宇文护要过来,忍不住哭道:“他来做什么?不会是因为齐国拒绝和咱们周国和亲,转而与陈国和亲,就迁怒我了吧。”

宫女香香笑道:“娘娘多虑了,那件事怎么也怪不到娘娘身上。”

叱奴太后道:“那他来是做什么?”

香香道:“娘娘又没做过错事,何必担心这个,只管和往常一样见客便是。”

叱奴太后接到通知的时候还只说是宇文护和宇文邕过来看她,但是真等他们来了,居然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个宇文直。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六弟,两人一母同胞,性格虽有很多不同,但是能屈能伸这点却是一脉相承的。

宇文直笑道:“儿臣听说母后抱恙,忙进宫了,路上正好碰见大冢宰和皇兄,母亲身子还好?”

叱奴太后道:“没什么,不过是吃了点儿不净的东西罢了。”

宇文护微笑道:“咱们这个年纪,吃东西可不比年轻人了,入口的东西都得万分小心。”

宇文邕道:“正是。”心里却在寻思宇文护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

宇文邕端起茶杯,正准备喝水,忽然听到身旁响起一声惨叫声。

一时间,他的寒毛都炸起来,只觉得多年的担忧又成真了。

宇文邕立马从垫子上跳了起来,他瞪大眼,防备的看向宇文护,却发现宇文护也一脸震惊的看着右边。

那里坐着宇文直,他的头死死抵着桌案,双手捂着肚子撕心裂肺的惨叫着,一只茶杯在他脚边滚来滚去,热水将地毯染湿了一大片。

宇文邕手心冒着冷汗,惨白着一张脸道:“他这是中毒了!快叫太医!”

叱奴太后听到他这话,才回过神来,大哭道:“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无论宇文邕怎么大喊,叱奴太后怎么大哭,屋里都没有人回应他们。

宇文护仍坐在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微笑着叹了口气,仿佛刚才那个一脸震惊的人是别人一般。

太监们和宫女们则慢悠悠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他们是瞎子、是聋子一般。

宇文邕道:“你们这是在发什么呆!快叫太医!快……”他的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只手从背后捂住嘴。然后又有两只手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地上。

叱奴太后想去救他,却被香香站在身后用花瓶砸中她的脑袋,花瓶的碎片落在地上,她人也倒了在地上。

见此情景,经历过两个皇帝哥哥都被宇文护杀死的宇文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惨笑道:“我不懂,我不懂,我待你如亲叔父,事事都顺从你,比木偶都听话,你为什么要除掉我?”

宇文护大笑道:“当年臣逼拓跋廓禅位给孝闵帝,建立周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问臣的。当年陈胜吴广尚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陛下真以为你的父亲夺了别人的天下,这天下就该是你的吗?这万里江山,从来都是能者得之。臣已经厌倦躲在别人身后了,好教陛下放心,你会是臣扶持的最后一任皇帝,但不会是周国的最后一任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陈胜吴广退出语文课本了,很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