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儿!”守城门的士兵叫住刚做过去的一个妇女,对着墙上贴着的一排通缉令看了看,挥挥手道,“走吧!”
站在他旁边的同僚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大哥,咱们得查到什么时候啊,随国公一家就算逃走,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城门吧。”
士兵道:“你管呢,反正上面让查,咱们就查,他又没说让你多少天内必须找到人。可是你要是不装装样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同僚叹道:“天天在城门瞪着眼睛盯着,这日子可不是人过的。”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丧乐传来,同僚和士兵对视一眼,道:“又来了!”
从前天开始就陆陆续续好几伙奔丧的孝子贤孙抬着棺材出城,有的是家里有男人参与了伐齐的战争,如今已经死在战场上,所以家人没等朝廷的安排,抬着空棺材自己组织去战场收尸的。也有一两个是因为孩子参与了伐齐的战争,如今死在战场上,家人倒是没想着跑那么远去收拾,可是家里的长辈因为这噩耗伤心的断气了,他们要把尸体抬出城好入土为安。
他们对此倒是很感同身受,没准儿哪天他们这些小兵也要被派上战场了,没准儿哪天他们也战死沙场,留下家人肝肠寸断。就因为这份物伤其类的感情,他们对这些奔丧的队伍都很客气,这次也是,略略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士兵还特意叮嘱了一番领头的老头,如今齐军已经攻到周国境内,他们该走哪条路才安全。
老头诚惶诚恐的道谢,抹着眼泪继续赶路。等天黑了,众人宿在客栈里,白天抬棺材的几个小伙子吃完饭,将棺材打开,把棺材里面的隔板取下来,独孤伽罗正躺在里面,怒目而视着他们。
男人笑道:“夫人瞪我做什么?周国与夫人有灭族的血海深仇,我们助夫人摆脱仇人,夫人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独孤伽罗冷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夫家在周国待的好好的,我心里再恨宇文护,也不需要你们这种帮助。”
男人道:“好志气!好威风!可惜随国公一家也不肯归顺宇文护,不久恐怕就要步令尊的后尘了。若论国力,齐国和周国不相上下,我国陛下耗费大量人力将夫人一家迎回齐国,日后自然也是以国士之礼相待,夫人待在我们齐国,不比待在周国提心吊胆度日自在多了。”
独孤伽罗打心底里看不上齐国,只是她是聪明人,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口舌而误了日后的生活,就冷笑不语,过了一会儿问道:“其他人呢?我夫君,我婆婆他们都还好吗?”
男人道:“夫人放心,虽然大家不是同路,但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事的。”
独孤伽罗道:“你要把我们运到哪里去?”
男人道:“邺城。”
独孤伽罗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们送到晋阳。”
男人道:“杨国公现在已经被请到邺城了,不日夫人就能一家团聚了。”
独孤伽罗道:“你们究竟是齐国什么时候安插进来的?”
男人笑道:“夫人别说的仿佛周国没在我们齐国安插探子似的。不过我也可以告诉夫人,这次为了营救你们,我们这么多年在周国安插的探子基本都用上了。我国君主的诚意,想必夫人也该了解了。”
独孤伽罗怔了一怔,问道:“值得吗?”她可不觉得自己一家人需要齐国这么大费周章。
男人微笑道:“我国君主肯这么做,当然就是认为值得的。”
独孤伽罗就没有再说话,她辗转反侧,想了一夜,都想不通自己一家人的价值怎么会这么大。她当然不会懂意浓哪种迫切的要把天命之主握在自己手里的心情。
杨忠到邺城到时候,意浓正在琢磨送去北周的和亲人选。
高湛的意思是把女儿东安公主嫁过去。东安公主今年十一岁,是高湛第二个女儿。先前高湛是打算把她嫁给段韶的儿子段深的。段深从前是高湛的大女儿永昌公主的未婚夫,还没结婚,永昌公主就去世了。所以高湛就有再给段深一个女儿的念头,好在没和段韶说起过,所以用东安公主去和亲倒也合适。
意浓很犹豫,就是因为东安公主年纪太小了,她十一岁,但是宇文邕今年都二十一岁了,就比她爹小了六岁,并且宇文邕的长子也就是未来的周宣帝宇文赟都已经五岁了。而且东安公主因为生母不显,她性格是迎春那款的,温柔懦弱,最不喜欢拿主意。这种性格嫁去敌国当皇后,非被人欺负死。当然她要是元芳草那款的,意浓更不敢让她去了。那丫头主意太大,路子太野,稍不留神就被她给反噬了。
她先前就在信里跟高湛提了一下用族女去和亲,但是高湛毫不客气的给驳回了。一是因为宇文邕现在的老婆阿史那皇后是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儿,虽然因为突厥根本没打算因为宇文邕娶了他们的姑娘就帮他干掉宇文护,但阿史那皇后毕竟是可汗的女儿,如果北齐只派去一个族女,根本拿不下这个皇后的位置。二是因为高湛对他的亲戚们敌意深重,他从不信任他们,和北周联姻这事关系甚大,只能用自己的女儿,用了别人的女儿,万一是给别人做嫁衣了可怎么办。
她正看着娴静的东安公主发愁,这时候就收到了杨忠到来的消息。她心中大喜,忙带着东安公主把杨忠叫到面前说话。
意浓见到杨忠,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他这大叔款男神的风范,然后笑道:“杨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提,若是哪里住着不舒服,就直接吩咐他们让他们给你改改。”
杨忠道:“败将不敢有什么要求,如今已经是陛下与娘娘的厚待了。”
意浓微笑道:“杨先生还是改改的好,你的家人不日就要到邺城了,他们一路奔波,提心吊胆,本就是身心俱疲,若是在邺城又有什么水土不服,出了什么事可不好了。”
杨忠道:“在下实在担不起陛下与娘娘的厚爱,也实在想不通,在下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与娘娘费这么大力气去解决在下的后顾之忧。”
意浓微笑,没回答他这个,而是握着东安公主的手道:“这是二公主,周国皇帝先前向陛下求援,陛下为了表示诚心,已经决定要将二公主嫁给周主。我听闻从前杨先生在周国的时候就与周主关系亲近,也常常与大冢宰宇文护打交道,这几日就拜托杨先生你给她上上课,跟她讲讲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事,他身边的后妃又都是什么人。这样可好?”
东安公主顿时涨红了脸,她垂着头,不敢看杨忠,很想跟意浓说这于理不合,不过考虑到自己这位继母本来也不是正规路子重当皇后的,就咬着唇不说话。杨忠知道意浓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为了从他口中掌握情报,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只能点头答允下来。
宇文护接到北齐国书,大怒道:“欺人太甚!不过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想当周主的岳父了!”
宇文邕站在旁边老老实实听着,心里却寻思着,宇文护这家伙不就是怕自己和齐国走的太近,会威胁到他么。如果今天高湛想要和亲的对象是宇文护自己,恐怕他早快快乐乐的答应了。
宇文邕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他曾经指望过岳父突厥帮助自己干掉宇文护,结果人家快快乐乐的与宇文护一起去攻打北齐。他写信求助北齐,如果北齐诚心想帮助他,绝不会用这种让宇文护产生巨大危机感的方式。看看吧,宇文护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考量和狠毒,他似乎正在心里判断,这件事到底是北齐的一厢情愿还是宇文邕和北齐的合谋。如果是后者,那宇文邕现在就可以写遗书了。
宇文邕立马道:“大冢宰,朕觉得此事不妥。”
宇文护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宇文邕道:“朕早迎娶突厥可汗之女为妻,如果今日再迎娶齐国公主,那齐主必然会要求公主作皇后。齐女作皇后,那突厥必然勃然大怒,咱们与突厥多年的联盟也将会毁之一炬。如果不立齐女作皇后,那齐主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本来两国关系就恶劣,只怕日后会引发更大的灾祸。因此朕以为,这门婚事还是拒绝的好。”
宇文护缓缓点头,道:“陛下说的有理,只是齐主明说这件事是和谈的首要条件,臣怕一旦拒绝,齐主会不肯退兵。”
宇文邕道:“那该如何是好?”
宇文护露出老狐狸似的微笑:“陛下长子如今也已五岁,也该立后了。陛下本就与齐主平辈,又早有发妻,再娶齐女实在不妥。不如就为陛下的儿子求娶齐女作妻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