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叹了口气,望着得意洋洋的高湛,如同在看一只迷途的羔羊一般。但是他从前能忍和士开,现在也能暂且忍一个李祖娥,他在心中寻思着:“陛下他这是喝了李皇后的迷魂汤,一时没察觉她的野心,如今周齐开战,我暂且忍着,等此战结束后再来劝他。”
段韶瞄了一眼高睿,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是要以大局为重,就看向高湛道:“陛下可问过皇后娘娘怎么知道周人在这时候要来攻打我国的吗?”
高湛道:“朕问过了,她说这是天机,是她夜观星象算出来的,如今既然周人与突厥已经联手攻往晋阳,诸位爱卿也不必多问,只管放手做就是。朕自会与你们一起赶往晋阳,振作军心,将周人杀的丢盔卸甲,屁滚尿流!”
第二日高湛就带着彭夫人和马嫔跟着大部队赶去晋阳了。他本来是想带着李祖娥一起去晋阳的,李祖娥听了他的话,当即便点头,命宫人去收拾东西,又问高湛他去晋阳,朝中大小事宜该怎么办。
高湛道:“朕从前有不是没去过晋阳,大事给朕呈上来,小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便是。”
李祖娥就把东西放下道:“那我不去了。”
高湛道:“你怎么不去了?”
李祖娥微笑道:“邺城是咱们齐国的都城,是咱们龙脉所在的地方,陛下为了激励军心而赶去晋阳,妾身跟随陛下一同去,起的效果也不会比陛下自己去多到哪里。妾身要在邺城里待着,替陛下守着邺城,让陛下此行绝无后顾之忧。好不好?”她的手勾着高湛的脖子,笑盈盈的问道。
高湛不情愿道:“朕情愿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咱们要分开这么多天,你不会想朕吗?”
李祖娥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陛下这一趟可不是往常那样轻松的旅行,我啊,实在不放心别人,我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是一心你的,只有我才能让邺城这个后方不出什么乱子,让你能安安全全的过去,平平安安的回来。”
高湛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朕既要与你长久,也想与你朝朝暮暮的相处。祖娥,你该明白朕的心意,咱们一时不在邺城,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朕更希望你能待在朕身边。”
李祖娥没说话,只是吻住了他,直把他吻的晕头转向,然后把他推倒在床上。第二天一早就帮他打包好了彭夫人和马嫔,送他坐上马车赶赴晋阳。
高湛到了晋阳,哪怕段韶等人都让他放心,他还是不能放心,不过他也不懂行军打仗,就天天在晋阳的行宫里等消息。彭夫人和马嫔就陪着他等,陪着他解闷。
今天马嫔身体不适,便只有彭夫人一人陪在高湛身边,彭夫人见高湛兴致比昨天更差,就把筷子放在盛着松瓤鹅油卷的碟子旁边,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了,就拿着手炉暖手,一边听高湛在旁边叹气。
高湛他是真怕北周,先前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在齐国当人质,宇文护写信给高湛索要母亲,段韶就劝高湛先别还宇文护母亲,毕竟现在北周和北齐是敌对关系,应该先与宇文护和谈,等谈好了条件再把阎姬送回去。高湛也知道段韶这建议是对的,可惜他实在太怕宇文护生气,然后一气之下就会发兵攻打北齐了,所以很麻溜的就把阎姬送回了北周。
现在哪怕北齐因为提前好几个月知道这件事然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结果出来之前,高湛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打不过北周的。
他第二十一次扭头跟彭夫人说:“要不然朕还是逃吧!”
彭夫人没忍住,在心里对高湛翻了个白眼。
她是陈留王彭乐的女儿。彭乐骁勇善战,先后追随杜洛周、尔朱荣和高欢。当时高欢率兵打宇文泰和宇文护,在高欢麾下的彭乐就请命冲锋陷阵,他在战场上不慎被宇文护的部下刺伤,肠子都从肚子里流了出来,一时不能完全塞回去,彭乐就截断肠子继续作战,一直坚持到宇文护兵败。
哪怕后来彭乐因为造反被高洋杀了,彭夫人也因此进宫当了女奴,但是在彭夫人心里,她的父亲就是个大英雄。这样有胆气的大英雄因为造反被砍头,时刻惦念着抛家弃国的胆小鬼却坐在皇位上。彭夫人真为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
只是她心里再愤愤不平也不敢把这种情绪摆在脸上,就微笑道:“陛下放心吧,您忘了大将军他们怎么说的了?他们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绝不会让陛下陷入困境的。”
高湛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吹牛啊!这次周国带兵的是杨忠,你也该听说过他的威名吧。高洋这人不爱夸人,但是他都曾经跟我称赞过杨忠。当时司马消难从齐国逃到周国,就是杨忠和达奚武率领五千人深入齐国境内接的他。朕不是说他就比斛律光或者段韶、高睿厉害了,只是朕实在是担心万一情况有变呢。毕竟朕乃千金之子,身临战场,朕实在冒的风险太大了。”
彭夫人道:“可是陛下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现在离开。本来诸事办妥,只欠东风。陛下来晋阳,本来就是为了安抚民心,激励军心的。如果陛下现在走了,可不是让士卒和百姓都恐慌起来,本来咱们能很稳妥就打赢的一战,恐怕也要打输了。妾身不了解别的,只听说过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咱们全占着,陛下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高湛道:“哦?你还有这般见识?说来听听,咱们占着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了?”
现在马嫔不在身边,彭夫人也不需要有什么忌讳了,她自信的笑道:“妾身从前就听说突厥人打仗的时候最怕下雪,因为他们打仗最在意灵活性,一下雪,地面就滑,那马蹄也就跟着打滑,他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这些天晋阳连着下大雪,可不是天时吗?晋阳本就是咱们齐国的地盘,咱们是主人,早就对这里的地势琢磨的一清二楚。加上几位大将军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周人,这不就是地利吗?如今陛下亲临晋阳,让士卒百姓群情激动,上下一心,誓要守卫家园,这不就是人和吗?陛下如今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对这场战争还有什么好怕的,妾身应该提前恭祝陛下旗开得胜才是。”
高湛笑道:“好!好!好!那么多人劝过朕,就爱妃你说的最让朕心中痛快,你这张嘴,今天是不是抹蜜了?”
彭夫人微笑道:“我这张嘴抹了什么,陛下还不知道吗?”
高湛道:“朕不知道,朕想尝尝。尝过后,没准儿才知道究竟抹的是什么了。”
彭夫人娇笑道:“陛下,你可太坏了。”她就站在原地,身体却向前倾,让高湛尝尝她的嘴唇。高湛手撑着她的下巴,抬手摸了摸她柔润的嘴唇,正打算亲上去,忽然,有个太监进来道:“陛下,周人攻进来了!”
“什么?”高湛手一抖,就松开了彭夫人,他看向太监,追问道,“情况怎——”
“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高湛顺着声音一看,发现彭夫人居然摔倒在地上,吃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彭夫人干笑道:“没事!没事!”还能怎么回事,她向前倾的幅度太大,高湛又突然把他的手挪开,导致她没站稳,一下就摔倒了。
高湛就“哦”了一声,也没理睬她,追问太监道:“情况怎么样?”
太监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如大人们所预料的那样。”
高湛这才松了口气。他本来想着这场战争还要打很多天,没想到第三天段韶就把杨忠给活捉了回来。
作为一名拥有一个被史书盖章是美男子的孙子的男人,杨忠的长相也是非常俊美的。哪怕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但是从外貌上来看,他一点儿都看不出老来,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看起来十分有气势,哪怕他现在是被人用绳索捆着跪在地上,脸上也只透着镇定自如,沉稳淡定,仿佛他不是一个俘虏,而是来朋友家做客一般。
高湛其他优点比较少,但是他有一点好处,就是他还是很惜才的,在这点上他做的还不错,和他的傻儿子高纬完全不同。所以高湛一看见杨忠,心里就生出了招揽的心思。
高湛笑道:“帮杨先生松绑。”
高睿道:“不可,陛下,杨忠武艺高超,若是松绑,臣怕他会对陛下不利。”
高湛道:“朕有你们在身边,难道还用得着担心这个吗?何况朕虽然现在与杨先生是敌人,但是朕一向很佩服杨先生的才华,这样捆着他,不仅是对他的折辱,也是对朕的折辱。松绑吧!”
杨忠被解开绳索,活动了下手腕,淡定道:“多谢陛下。”他见多识广,从高湛对自己的称呼就听出来了高湛的意图,他想招降自己。
平心而论,杨忠是一点儿也不想在北齐待着。别说他的家人全都在北周,就是北周哪怕现在有政党之争,也比北齐这个神经病之国要好太多——这皇帝连自己老婆都能张罗着嫁给臣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何况自己在北周是八柱国,是随国公,在北齐能当什么。可是他已经被俘虏了,杨忠很清楚,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走,而是北齐肯不肯放他走,北周又肯不肯把他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