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读完军情,再悄悄宇文护那满面愁容,心中不忧反喜。
其实他和宇文护一样,觉得这场战争打的太急了,北周还没有准备好。可是现在是宇文护总理朝政,哪有他宇文邕说话的地方。但也因为如此,这场战争胜了,是宇文护天大的功劳。这场战争败了,也是宇文护的过错。
虽然如今北周上下都是宇文护说的算,但他也不能真的当家作主了,别说北周宗室,就是八柱国里面也有不服宇文护的。不然宇文护不会连杀两帝都没自己当皇帝。这场战事失利,正好给宇文邕发作的机会。
宇文护很快就按照宇文邕的想的那样,决定与北齐议和。不议和也没办法,北齐已经派高睿总领六军行动,段韶、斛律光等人率兵分几路攻打北周的虞州了,虽然北周将领韦孝宽等人已经带兵去援助,可惜韦孝宽的军队还没赶到,北齐的军队已经开始攻城了。他们这次攻城不比往日,说是皇帝下的旨意,无论哪路军队都绝不能扰民,在攻下来的北周的城外还帮百姓耕田种地,一时倒有些没什么家国观念的百姓自愿当他们的探子去了。
突厥倒是还想再掺合一把,可惜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率诸将已经将先前与北周联合攻齐的突厥军队在回家的路上截住,先兵后礼,对着残兵败将劝服他们归降北齐,等首领应了才放他们回突厥。
“陛下,今天的松瓤鹅油卷做的可好了,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吗?吃一块吧?”彭夫人微笑道,一双娇滴滴的桃花眼凝视着高湛,仿佛高湛便是她的世界的唯一。
“不吃。”高湛道。
“就吃一口,好不好,就吃一口嘛!”彭夫人架起一块松瓤鹅油卷,递到高湛嘴边。
高湛瞧着她娇艳的脸孔,给面子的吃了一口,只一口,便觉得一阵腻歪,把筷子一推,道:“不吃了!不吃了!”
彭夫人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松瓤鹅油卷,面上微笑不变,道:“好,不吃了。陛下,我给你唱首曲子好不好?不然咱们把孔雀儿和祖珽叫来,让他们给你跳舞弹琵琶解闷好不好?“
高湛烦躁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弄这个!”
彭夫人终于没忍住,在高湛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这位爷从前几天北周发兵与突厥联手攻打晋阳的事传过来以后就开始心神不宁,甚至当时高湛一听到这军报,就打算扔下一切,带着宫里的妃子和宫女们从东面逃走。
当时他衣服都换上了,女人们都召集在一起了,大家见他这慌张的仿佛北周军队已经打到宫门外的模样,弄的也都人心惶惶起来,还是皇后听了他的计划后,拉住他的手,神态坚定道:“别怕,陛下,有我呢!”
当时彭夫人瞧见了,心里头一回没泛酸,只是觉得怪怪的,仿佛皇后才是那个执掌生杀大权,也该为北齐负责的人似的。
高湛显然没被她糊弄住,他反握住李祖娥的手,道:“祖娥,你不知道周人多么残忍,你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很残忍的对待的。你得跟朕走,咱们可以逃到青州去,找陈国求助去。”
李祖娥一笑,道:“陛下,你错了,眼下再没有哪里比晋阳更安全了。”
高湛不信道:“你别说笑了,你不知道周国军队多厉害。”
李祖娥微笑道:“陛下也不可小觑了咱们齐国的军队和将领,赵郡王(高睿)、斛律将军和段将军对此早有防备,陛下不妨去和他们谈谈。”
高湛犹豫一下,他到底对自己这皇帝身份还是很留恋的,就找来高睿几人商量军情,结果段韶上来的一句话就把他搞懵了。
段韶道:“多亏陛下料事如神,早告诉臣等八|九月份周人必然联突厥攻晋阳,臣等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周人攻进来。”
高湛知道段韶从来不是爱吹牛的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疑惑道:“朕什么时候告诉你们周人要攻打晋阳了?“
段韶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很纳闷高湛的话,高睿道:”陛下两个月前不就交给臣等一封密旨,命臣等商讨此事,然后就计划写成折子交上去吗?陛下还特意交代说因为此事乃头等机密,臣等不能在朝会上说,也不能告诉他人,省的周人的探子听见,影响大计。”
高湛道:“朕可没做过这个。”他心里想着,若是我早知道会有这事,我先前哪还会惊慌成这样。
高睿道:“陛下没做过,谁又能借此假传陛下的旨意交代臣等做这件事?谁又能轻易拿走臣等交上去的密奏?”
高湛道:“高元海从前可以,可他一个半月前就已经被朕调职了,不过谅他从前也没这胆子。士开生前可以,可是两个月前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都是祖娥帮朕看奏折,难道是祖娥做的?可是她能懂什么。”
高睿皱起眉道:“陛下,您才是一国之君,哪能让皇后随意插手朝政?万不可让冯太后之祸重演啊!”
高湛摇头道:“郡王别这么说,祖娥一向温柔体贴,从不逾矩,哪会懂这些战事,更不会越过朕去做什么事。这件事一定是旁人捣鬼。”
段韶道:“若真是皇后娘娘事先预料到周人将于此时攻打晋阳,陛下倒不妨与皇后娘娘多谈谈此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后娘娘若能预料到更多关于此战的事项,那对咱们与周人的这场战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呢,大将军?,
斛律光一家显赫,大女儿是高演的儿子高百年的妻子,小女儿是高纬的未婚妻,还三个儿子娶了公主,他太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经常为自家的显赫而担心,所以平日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绝不干预朝政,只一心放在战场上,誓要当皇帝最锐利的军刀。
如今斛律光见段韶把话题抛开自己,略一沉吟,也道:“老臣也很好奇皇后娘娘怎么会猜到这件事情的。”
高湛沉着脸道:“朕去问她,你们现在这儿等着朕。”
李祖娥见高湛找来了,心里毫不意外,笑道:“陛下请坐。”
高湛道:“祖娥,朕问你,是你借着朕的名义跟他们说九月周人要打晋阳的?”
李祖娥点点头:“正是。”
高湛刚才还不信,还帮她说话,此刻见她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怔了一怔,扬声道:“你好大的胆子!都怪朕平日太宠你!你怎么敢如此任性妄为?”
后宫里本来就人心惶惶的,高湛的声音又太大,一下子到吸引了不少目光偷偷摸摸的望过来。
但是李祖娥很淡定道:“就是因为陛下宠我,我才要宠陛下啊。”
饶是高湛如此贱人,听到这话身上也不由一僵,然后道:“笑话,你宠朕?你是朕的女人,你怎么宠朕?”
李祖娥道:“先陛下之忧而忧,让陛下可以尽情欢愉,我做的不好吗?我知道周人强大,一旦他们攻来,如果咱们不事先做好准备,没准儿就会损失惨重。这丢失的是陛下的国土,损失的是陛下的财产,死亡的是陛下的百姓,我怎么能让陛下不开心呢。所以我一发现周人可能在八九月份有异动后,就通知了那几位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将领,让他们提前做好防备。如今敌明我暗,他们以为自己是突袭,实则咱们早已经做好防备,这场战事,只要不出意外,不仅必胜,并且一定是大胜。陛下难道不开心吗?”
高湛道:“开心,可是……”
李祖娥根本不给他继续说的机会,继续道:“陛下天生就是为享乐而来到人间的,其他烦心事都该交给别人操劳才是。从前陛下交给和士开,可是和士开这人粗鄙无知,把朝廷弄的一团乱,所以神武皇帝的佩刀才落下来将他砍成两半。如今和士开走了,陛下身边再无和士开那样的可心人,只能自己操劳政事,玩乐的时间都少了,我心疼陛下,想着多为陛下做些事,好让陛下能轻松轻松,这不好吗?”
高湛道:“这当然好,可是……”
李祖娥继续道:“如今我没有儿子,母家也早就与我离心,都去寺庙里悔过了。我所能依靠的人只有陛下一人,也只能对陛下一心一意,难道陛下用我分担朝政不比用旁人好多了吗?无论是哪个朝臣,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私利,永远不可能只为陛下着想,永远不可能与陛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是我是陛下的妻子,陛下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陛下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只会为陛下你考虑,日后就让我当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嘴巴,帮你处理这些你不喜欢的事不好吗?”
高湛感动了,握着李祖娥的手道:“祖娥,朕知道你对朕好,朕真没想到你对朕这么好!朕只当你心思野了,朕没想到原来你只是为了让朕快乐!朕又冤枉了你,朕真是对不起你。可是朕对别人坏,朕不能对你坏,朕怎么能自己玩乐,而让你劳苦呢。朕立马去找人处理这些事,好让你与朕一同整日享乐好不好?”
李祖娥含情脉脉道:“我和陛下不一样,陛下喜欢玩乐,可是我每当想到为陛下做了这些事情,让陛下快乐了,我才能快乐。每当想到陛下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只想做更多好回报陛下。”
***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高湛坐到椅子上。
高睿见高湛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心道:“陛下怎么是这幅模样?看来不是皇后做的。可是不是皇后,除了这等事,也不该如此高兴。”就上前一步问道:“陛下,可查明那封密旨是谁人写的了?”
高湛点头道:“嗯,查明了。”
高睿道:“不知是谁?”
高湛笑道:“就是祖娥。”
高睿急道:“陛下,皇后干政,这……”
高湛打断他的话,笑道:“朕与皇后本就是夫妻一体,朕没想到的皇后就帮朕补上,这有什么不好?”
高睿道:“可是皇后可是没告诉陛下,就擅作主张。若是陛下不发作,恐怕日后皇后行事会更加猖狂。”
高湛道:“皇后说了,她说朕这人心思重,她怕早告诉朕,朕会担忧很久,所以就没告诉朕,但是早早通知你们做好准备,到时候杀周人一个措手不及。朕觉得皇后说的对,郡王你也不要再愁眉苦脸了。嘿嘿,高洋生前,他的什么事祖娥都不插手,如今却事事为朕着想,朕就知道,她终究还是待朕更情深意厚一点,不,许多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在历史上被和士开轻松几句就劝的把朝政交给旁人的皇帝,我感觉高湛在这方面真的很好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