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高湛也知道这件事是糊弄不过去了,他睫毛颤动,然后睁开一只眼,瞅着意浓道:“你究竟要什么交代?”
意浓轻轻道:“人做错了事,总该给别人个交代。”
高湛道:“朕真的睡了她?”
意浓点点头:“我还能拿这种事扯谎吗?”
高湛道:“那就让她入宫,封她作个嫔好了。”
意浓道:“是,这样……这样最好。”说完已是带着哭腔。
高湛微微一笑,坐起来摸摸她的脸,道:“你看,朕不负责你不高兴,朕负责你还是不高兴,难道你今日改名叫不高兴了?不过是件小事,何必伤了咱们夫妻的和气呢。”
意浓躲开他的手,她早料到高湛作为一个北齐的皇帝,对强奸自家亲戚这事是半点负疚感也没有的,仍是难过道:“我今日上午还很高兴,现在碰到这种事,谁还能高兴。外人又会怎么说我?一定是说我年老色衰,怕失宠,专门让外甥女进来帮我争宠的。”
高湛道:“呸,谁要这么说,朕就去打他,非打得他皮开肉绽,改口了才行!你如此貌美,朕宠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移情别恋。到时候朕成了个鹤发鸡皮的老公公了,你恐怕还是现在青丝红颜的美女,咱们走在一起,倒要让人叫祖孙了。”
意浓一笑,道:“你啊,尽会逗我开心,就算我在你眼里是百般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年华渐老的普通人。就算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会说的,事情就摆在眼前,谁还看不明白么。“
高湛道:“你总爱胡思乱想,咱们这种身份的人,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多抽他们几鞭子,他们自然不敢再说咱们不爱听的话了。你不愿意,再不叫她入宫便是,这件事是朕不对,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士开,这喝酒误事,朕今天总算是大彻大悟了,以后朕再也不沾酒了,再也不让你伤心了,好么?你快笑一笑,朕最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意浓心中叹气,她想起了刘询,刘询大概是因为在民间出生,见惯了民间疾苦的缘故,他一向对百姓很好,他从不会说出这种不把百姓当人看待的话,也从不会对亲戚受到的伤害这么不放在心上,尤其这伤害还是他自己造成的。哪怕是不识民间疾苦的刘彻,因为他攻打匈奴的壮举导致当时的老百姓生活的民不聊生,但是他也绝不会对自己的亲戚如此冷血无情。
她从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他们有多好,现在一对比,才发现他们是多么可爱。意浓简直无法想象一旦高湛爱上别人,她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她必须要插手朝政,掌握大权,趁着高湛还没厌弃她的时候。只有这样,等高湛厌弃她了,她才不至于像胡皇后这么轻易的就被抛弃了。
***
意浓愧疚的坐在床边,看着元芳草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她大喜,问道:“芳草,你醒了?”
芳草柔弱的点点头,她看了一会儿意浓,然后才从噩梦中惊醒似的,打了个哆嗦,然后哭道:“姨母,陛下,陛下他……呜呜……我……好疼啊,好疼啊!”
意浓的心也抽抽的疼,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惨的命运,她明明是个受害者,自己却连帮她讨回公道的办法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个齐人能制裁北齐的皇帝的罪行?她拍着元芳草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没事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意浓安慰了元芳草好一会儿,等元芳草神色平静了,意浓才悄悄打开上帝之眼,温声道:“芳草,先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陛下他会跑到你这里来了?”
一个气泡从元芳草身上冒出来,里面写着:我没按着李昌仪安排的来,她可别说了什么不利于我的话,我先不说多了,试试姨母她知道的真相是什么。
意浓脸色一僵,就听见元芳草道:“我……我也不记得了,就是我本来在屋里待着,陛下他突然闯进来,然后……然后我就不太记得了。”
意浓道:“你不记得了?”
元芳草点点头。
意浓忧虑的叹了口气,道:“那可怎么办啊。”
元芳草道:“怎么?”
意浓道:“陛下说是你强迫了他,他要以谋反罪抓你去砍头。”
元芳草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一个气泡从她身上冒出来:这皇帝脑袋是有问题吧!我可是个女人耶,跟他睡觉了他还说我强迫他!这样我弄的这一身伤不就白弄了!不行,我得让姨母帮我说话。
元芳草顿时双泪盈眶,泪珠滚滚落下,颤声道:“我……我没有,姨母,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当时他突然闯进来,他把我压在床上,我想挣扎,结果他掀起我的身体,一用力,就把我的头磕在了墙上,我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意浓道:“可是李昌仪怎么跟我说你当时在正殿瞧见陛下,见他醉意正浓,就拉着他的手,把他一步步拉到你的寝室里。”
元芳草身上冒出个气泡:李昌仪你这个王八蛋!我不就是没照着你安排的来,自由发挥了一下,让我身上多了点伤吗?这样明明效果更好,你居然这么诬陷我!别忘了我当时穿的衣服还是你想办法从姨母那里拿来的呢!我被发现,难道你有好果子吃吗?
元芳草瞪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露出满满的不敢置信道:”我和李昌仪不过见过几次,她……她怎么能如此诬陷我!姨母你是皇后,是我的亲姨母,我的婚事您也答应要我帮操办,我的前程早已定好,我怎么能去不要脸的勾引我的姨父呢!”
意浓叹气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陛下听信了她的话。你也知道,陛下一向最恨被人欺骗和玩弄,他咬定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偏殿里来了,他把这件事都怪罪在你头上。而李昌仪发现了陛下的心思,就立马跟陛下拍胸脯保证,当时她正好路过这里,看见你拉着陛下的手进了寝室,陛下喝的酩酊大醉,还是你好不容易把他抬进来的。陛下也许是不信的,可是他正好需要这么个台阶,已经下旨要砍了你的头了,我……我这也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元芳草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一个巨大的气泡从她身上冒出来:我不过是想当个妃子,过着高枕无忧的富贵生活,怎么就落得这个结局了?一定是李祖娥骗我……不,她又不知道这是我和李昌仪设的局,她怎么会想到要骗我呢,从哪里看,我都是无辜的,清白的,我完全是被陛下迫害的人啊!一定是陛下,他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有李昌仪这个王八蛋一看我不想做她的提线木偶就打算毁了我。不行,不行,我要活着!我只是想活的更好,这难道有错吗?我绝不能因此就死了!
元芳草想到这里,也不顾身上疼痛就下了床,跪在地上,哭求道:“姨母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乌黑的头发带着点卷曲的弧度落在身后,雪白的脸孔上,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含媚露怯,真是位我见犹怜,何况老奴的清丽佳人。只是意浓先前看着她,心里是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同病相怜的感慨,现在意浓真的是浑身发冷,她又是庆幸又是害怕。
如果自己没有想起来用这个技能,那现在她一定就被元芳草给骗了。到时候她心一软,没准儿就会想着把元芳草留在身边,这才是养了只会装兔子的狼,一旦这只狼练成了捕猎的手段,那第一个被狼吃掉的就是意浓这个饲主。
意浓忙扶住她,道:“你快起来,衣服都没穿好,跪在地上多冷啊。”
元芳草抽抽噎噎道:“命都没了,冷怕什么?”
意浓叹了口气,道:“这大概就是命吧,唉,你今天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上。可惜现在不能叫你母亲进来,不然在这种时候一家团圆总是让人快活的,日后也难有了。”
元芳草一听,愈发觉得意浓这是在宣判她的死刑,无论是丰富的菜肴还是日后很难和她母亲见面,都是给她的一通心里安慰,做完了她就可以毫无留恋的离开人间了。
元芳草低头啜泣起来,她越哭越伤心,最后问道:“姨母,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意浓迟疑许久,最后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唯一的一个办法。”
元芳草眼睛一亮,她仰起头,秀丽的脸上珠泪涟涟,急切道:“姨母,您说!您说!”
意浓道:“你只能去庵堂修行了,你看破红尘,落发为比丘尼,想来陛下也许、也许不会太过追究这件事。我和他相识那么多年,他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我看来,他既然做下这事,就顺势纳了你,咱们往后还是一家人,多好。他偏偏恨上你了,偏偏当时偏殿的人都不在,只有李昌仪一人在这儿,她还说……说的都是不利于你的话,倒教陛下对你的七分恨转眼就变成了十七分恨。我……芳草,我虽然是皇后,却仍然无能为力,我真的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