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只怪我貌美如花(26)

意浓瞧着高俨,心里不由佩服他的早慧来。他如今不过将要上小学的年纪,便能如此佩佩而谈,颇具当年曹冲的风范。再一对比情绪激动的胡氏和唯唯诺诺什么也不敢说的高纬,愈发显得这两人鄙陋愚蠢起来。

她便决心卖高俨一个好。

意浓就对高湛道:“陛下,刚才我的衣服都被血弄脏了,你陪我去换件衣服好吗?”

胡氏恼道:“你什么时候换衣服不行,偏这时候换?哪个妃子去换衣服,是要皇帝陪的?是不是你扇了什么妖风,才让陛下认为是我害了你,是我杀了你女儿的?你……你还嫌吹耳旁风不够,这会儿还要私下里——唔……唔……”

她那“添油加醋”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高俨跳起来捂住了嘴。

高湛生气道:“怎么,皇后愿意什么时候换衣服就什么时候换衣服,愿意叫朕陪着,朕就陪着她。你从前是皇后也管不着朕的头上,如今离了宫另嫁他人了,还想把朕与朕的皇后都关起来吗?”

高俨捂着胡氏的嘴,道:“是!是!还望父皇体谅她乍听闻被别人诬陷后的慌乱心情,父皇尽管陪母后去,儿子会立马跟她解释清楚,究竟是谁说的这些话。”又朝着意浓道,“母后,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她吧。”

意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就和高俨相偕出去了。她一面换了外衫,一面道:“陛下,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高湛道:“哪件事?”今天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意浓道:“胡姐姐的事,无论她从前究竟有没有做过厌蛊之事,是不是和公主的死有关,都算了吧,我不想追究了,咱们不能为了只老鼠伤了玉瓶啊。”

高湛叹道:“你何必如此善良……你总是这样,唉,”他觉得那个初见的李祖娥又回来了,怅惋一会儿,又问道,“什么玉瓶?你是说太子和俨儿?”

意浓点点头,道:“若是胡姐姐真的做过陆令萱说的事,那以后他们两个在宫里还如何自处?何况那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查也很难查了,不然这么多天,咱们早就查出来凶手了。不如就此结案,将陆令萱定为首恶,和士开察觉此事后,为怕暴露出来连累太子,方买凶杀人。胡姐姐嫁与和士开后,生活不快乐,便求助于神佛,想用巫蛊之术挽回陛下的心。虽然用巫蛊之术是死罪,但念在她是初犯,所图谋的也不是旁人的性命,何况又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生母,便免除死罪,打发她去庵堂里修行,以后日日夜夜伴着青灯古佛,为陛下与皇子皇女们祈福,如何?”

高湛一向喜欢把事情交给别人处理。他与和士开如此的情深意重,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现在朝政上面完全离不开和士开。哪怕和士开没多大本事,但是和士开总能猜到他的心思,然后做出最妥帖最合意的决定来。

因此,高湛现在听意浓这番越俎代庖的话,不仅没恼,反而很乐意她帮自己拿主意。只是现在,高湛握着她的手,只觉这双手滑腻柔软,仿佛稍握一会儿,就要在自己手中融化了一般。他心中柔情万分道:“你说的什么都好,只是委屈了你。”

意浓微微一笑,道:“只要你家庭和乐,我受点儿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高湛听了这话,不由神魂飘荡,不能自已。兀自傻笑一会儿,道:“你再说一遍。”

意浓含笑道:“只要你家庭和乐,我受点儿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高湛道:“好祖娥,你再说一遍。”

意浓不由一笑,道:“不说了。”

两人回到屋子,其余人都战战兢兢的等着他们。胡氏一会儿怒气冲冲的瞪一眼陆令萱,一会儿又委屈怨恨的瞧着门口,等高湛回来。现在她好不容易盼到高湛回来了,忙道:“陛下,这贱妇说的都是假的,我绝没做过她说的那些事。”

高湛道:“朕知道。”

高俨与胡氏对视一眼,都是喜出望外,一个说“父皇圣明。”,一个说”陛下圣明“

高湛对胡氏道:“只是你从前也许没碰过这些东西,但是你现在是人赃并获。朕念在旧日的情份与你为朕生育的两个儿子的份上,对你从轻发落,以后你就诣佛寺出家,在佛前给你的两个儿子祈福吧。没朕的旨意,再不准离开诣佛寺一步。”

胡氏也知道这是从轻发落了,刚才她就怕高湛要给她宣判死刑。胡氏松了口气,心想:你不让我离开,我难道就不能想办法离开了么。等我儿子做了皇帝,我当然愿意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于是心平气和的道:“奴家谢过陛下恩典。”

高湛又看向脸色灰败的陆令萱,道:“此人祸乱宫廷,害死公主,陷害两任皇后。朕便判她斩立决。”

高湛正想让侍卫押送陆令萱去大牢,突然高俨起身,肃容道:“父皇,儿请求亲自手刃陆贼,为妹妹报仇雪恨。”

意浓知道高俨狠,但没想到高俨能这么狠,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小孩,就自请杀人了。意浓突然有点儿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降服这只狼崽。

但是高湛在愣神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欣慰的大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拿刀,朕准了,你现在就动手吧!”

陆令萱见寥寥几语,自己的人生就要被迫终结在这里,又是恨,又是怕,她倒是想跑,可惜被两个侍卫禁锢着身体,只能像只乌龟一样四肢挣扎起来,仰着头喊道:“慢着……慢着……别杀我……我知道一个天大的……”

高俨没有给她机会把话说完,手起刀落,白光一闪,陆令萱的人头已经落地,脸上还保持着那副僵硬恐惧的神色。

高纬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陆令萱是一手抚养他长大的乳母,可是在他的心里,她却比亲生母亲还要亲近。如今,她却死在了自己面前,被自己的弟弟和父皇合谋杀死的。他完全不记得陆令萱怎么诬陷胡氏的了。高纬借着眼泪掩藏起自己心中的仇恨来,他知道无论是高湛还是高俨都看不起自己这副懦弱胆小、优柔寡断的模样,但是这样一副不起眼的模样却是最好的伪装。这是他从文宣帝高洋身上学到的。

高洋幼时其貌不扬,沉默寡言,总是被兄弟戏弄,瞧不起。但是也因为这个,高澄猜忌过很多人,却从没怀疑过他。后来高澄被厨奴刺死,朝中陷入一片混乱,这时候二十三岁的高洋出面,一改过去的懦弱鄙陋,用强硬的手段执掌东魏朝政,最后逼孝静帝禅位,建立了北齐。

高纬总是以高洋来安慰自己的。就像他坚信锋芒毕露的高俨一定会死于非命。不这么想,他的心大概会被嫉妒给吞噬干净,这大概是世上所有与天才儿童做兄弟的人共同的心病,比如曹植,比如他。

但是高湛哪里了解高纬的恐惧,他见高纬为陆令萱流眼泪,不由皱了皱眉,恐吓道:“若朕再看见你为个下人流眼泪,朕就把你吊起来,三日不给你吃饭喝水。看到时候你还有眼泪为别人哭嘛。”

高纬顿时被吓的不敢哭了,他不由委屈道:“父皇,可是这世上也再没有和她一样与儿子有这般情份的下人了。”

高俨道:“太子哥哥,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和他们这么亲近。你是太子,她是罪奴。你是主,她是仆,合该她听你的话,你却总是听她的话。嘿,你若早点儿远着她,她也不会能勾搭上和士开,也不会引出今天这么多事了。”

高纬哪听不出来高俨这是借机踩着自己表现给高湛看啊,顿时生气极了,可是他口才不好,只好低下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高湛就喜欢高俨这幅神采飞扬的模样,笑道:“确实是这个理,以后宫里的乳母就每年换一次好了,谁也不能一直待在朕的孩子身边伺候,省的到时候一个个都认仆人做母了。”

高纬听了高湛这话,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心里对陆令萱的悲戚之情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肚子的怨恨。想着她这么不早死几年,她死了,哪还会有这些事,他哪还用得着站在这里,被父皇与高俨联手奚落。

意浓回宫,就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对玉如意,是高孝瑜送的。

意浓想了很久也没想通为什么高孝瑜要给自己送礼,结果隔天高孝瑜自己过来了。

高孝瑜行完礼,笑道:“臣侄是专程过来感谢皇婶的。”

意浓笑道:“我可记不起来自己帮河南王你做过什么事。”

高孝瑜道:“昨日皇婶砍下和士开那条最擅长搬弄是非的舌头,对臣侄来说便是救命之恩。”

意浓立马想起来他们两个,准确说是三个人的恩怨,高睿与和士开都在憎恨高孝瑜,一直想办法挑拨他与高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