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道:“你是说胡氏她用了巫蛊之术?”
陆令萱点了点头。
和士开听了这话,想活活咬死陆令萱的心都有了。高纬高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和士开则是心知肚明。一旦这罪名成立,别说胡氏,连她两个儿子和自己都得完蛋。
而这件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自古以来和巫蛊相关的案子,就有很多冤案假案,原因就是这事很难查清。
人家在你房里找到个别人放的诅咒之物,可以栽赃是你做的。人家在别人房里找到个别人放的诅咒之物,也可以栽赃是你做的。哪怕人家什么都没找到,还是可以栽赃是你做的。这种事就全看皇帝的心情,皇帝信你,你就没事。皇帝不信你,你就完蛋。
那高湛想让胡氏完蛋吗?和士开推己及人,觉得高湛一定很想让胡氏完蛋,并且是身败名裂的完蛋,好让自己那上一段婚姻的结束看起来名正言顺,不容置疑。
只是和士开自己已经坐实了买|凶|杀|人的罪名,此时也不好再说话,他看了看堂上坐着的人,高湛和李祖娥当然不可能帮他,只有高纬和高俨两兄弟与自己是同一阵营的。
高纬白长两岁,居然正泪眼汪汪的瞧着陆令萱,显然是对这个把自己抚养长大的乳母深信不疑,也相信对方不会故意编造谎话害自己。而高俨呢,他正咬牙切齿的瞪着陆令萱,若非他的眼睛和绿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看着倒像是一只在雪地里叼着肉、与敌人对峙的小狼。他虽然不知道巫蛊有多严重,但他会看人,他知道陆令萱打的是什么算盘。
和士开就趴在地上,给高俨使眼色,索性在他眼睛抽搐之前,高俨还是看见了,读懂了,等陆令萱说完了,高俨就冷笑道:“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讲究个证据。你说我母后找神婆来害皇后娘娘,那找的是什么人?是谁替她去找的人?断没有你空口一说就定论的道理。”
陆令萱正等着他问,乖顺道:“殿下不信是常事,若非当日奴婢亲眼所见先皇后与那神婆来往,奴婢也不会相信这种事。陛下便去西街歪脖子槐树胖的小楼里找个姓马的婆子,一查便知。”
高俨一怔,听陆令萱这样说,他在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怯意来。连他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难道胡氏真的与这种人来往过?不然陆令萱怎么能这么精确的抓个人出来顶罪。
他却不知道胡氏一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是陆令萱却很信这个,并且还经常借此改运或者陷害别人。只是陆令萱来往的是一个姓古的女人,人称古道婆。这古道婆真有几分本领,她从前是在北周生活的,算准了日后佛道在北周命途多舛(周武帝灭佛),才搬到齐国来住。
刚来北齐第三天,古道婆就在街上瞧见了从长广王王府里出来的陆令萱。她见陆令萱祥云盖头,身披金光,不由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道:“贵人啊!”
陆令萱见这么个婆子突然蹿到自己面前,一开始还想把她赶走,谁知这人竟来了句这样的话,一时陆令萱也起了兴趣,笑道:“我算什么贵人?”
古道婆道:“您现在不过是一时落难,是乌云蔽日,不见天穹。但这乌云再大,也总有散去的一天,您且等着,依我看,您不仅很快就会走出困局,并且日后恐怕比太后还要尊贵呢。若是应验了,您再来找我。我就住在东街踏马桥旁的小楼里。”
陆令萱当时只当是听了几句吉祥话,给了古道婆些赏钱,便笑眯眯的走了。谁知不到一个月,高演死了,传位给高湛。高湛当了皇帝,没几个月就册封高纬当太子。陆令萱是高纬的乳母,一下子水涨船高,被人百般讨好,再不是昔日那个因为丈夫谋反而获罪、在宫里被人百般欺辱的小人物了。
陆令萱心里感慨万千,也想起来了那日遇见古道婆时她跟自己说的话,便去找她。古道婆好似早料到陆令萱会来似的,那天古道婆一大早就将屋子打扫干净等她。
陆令萱见了她,笑道:“多谢姐姐那日的吉言。”
古道婆诚惶诚恐道:“我实在担不得贵人的一句‘姐姐’。”然后又细细端详陆令萱脸庞,笑道,“贵人如今虽然在走大运,但是愁云不散,可是另有心事?”
陆令萱笑道:“倒被你看出来了。”就把胡皇后与和士开、高湛与李祖娥的事通通告诉了古道婆,然后担忧道,“我不在意别的,就怕这会影响到太子。”
古道婆沉思片刻,道:“我虽然没有能让人回心转意的本领,但如何让人被别人倒还有几分把握。那李太后为陛下强迫,本来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若是贵人你能拿到她的一缕头发,我就可以借此给她画道符。这道符你带回去烧了,用粉末泡水,让李太后喝了,那她心里原本一分的恨也能变成十分的恨来,不愁她日后做不出什么祸事。她一旦被陛下厌弃,您也不必担忧了。”
陆令萱一开始倒没敢这么做,她出生官宦之家,当然知道巫蛊的可怕之处。直到李祖娥被高绍德冷嘲热讽一番后,仍然坚|挺的待产,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流产,陆令萱才急了,生怕李祖娥生个儿子出来。
她就去找古道婆画了几道符,想办法让李祖娥喝了。但是李祖娥连着十几天也没多大变化,陆令萱便以为这次古道婆的法术不准了,直到李祖娥亲手杀死自己女儿的事传到她耳朵里,陆令萱才知道这心理出了问题,一时半会儿可能发现不了,但是一旦这心理问题爆发,后果就会很可怕。
而这位住在东街踏马桥旁的小楼里、被她攀咬出来的马道婆呢,其实是古道婆的竞争对手。并且这些年来陆令萱与古道婆做了什么坏事,都想办法留下一点隐蔽的线索指向马道婆,以防哪天东窗事发了被牵连进去。
听完陆令萱的话,高湛不由扭头去看意浓。
意浓经过楚服的事,对这些东西也不敢不信,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之前她翻过李祖娥的记忆,胡氏虽然对高湛总是和李祖娥待在一起有怨言,但她还不至于出手诅咒李祖娥。毕竟她的大儿子已经被封为太子,小儿子十分得高湛宠爱,而她自己呢,则是沉溺于与和士开的风花雪月里,恨不得高湛再走的远一点儿才好。
何况胡皇后在历史上虽然十分浪荡,但是从没和巫蛊有过牵扯。所以意浓对陆令萱的话,并不大相信,反而觉得陆令萱知道的太多,太详细。
这会儿意浓意识到高湛在看她,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高湛道:“祖娥,朕记得那会儿你好像确实不大对劲儿,和往常很不一样。”
意浓点点头,黯然的叹了口气,虽然她认为李祖娥那是产后抑郁症引起的心理问题。
高湛道:“难道真是被她魇住了?”摸摸意浓的脸颊,怜惜的继续道,“朕早点儿发现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你……朕……唉,”高湛是越想越气,放开意浓,瞪着陆令萱气恼道,“该死,怎么就她找到了货真价实的道婆,朕找的全是冒牌货!”
听了高湛的话,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
高纬紧张道:“父、父皇……父皇也找过……道婆?”高纬一听到高湛的话,心中就不由窃喜起来,如果高湛自己都做这种事,那胡氏也就有救了,他自己也就有救了。
高湛清咳一声,道:“没有。”
高俨和高纬想到一块儿去了,追问道:“那父皇刚才怎么说您找的都是冒牌货?”
高湛挥挥手,似是不满他们的语气,道:“朕是去抓骗子去了。这世上傻子太多,所以就生出很多骗子来,这些骗子把傻子们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全都骗走了,不仅危害到他们的生活,还会影响咱们齐国动荡。朕了解到这些骗子最擅长的就是说自己懂风水,会看面相,见到个人,就说你今天要倒霉了,你父母妻子丈夫孩子要倒霉了,你家里养的鸡犬牛马要倒霉了,反正他们嘴里没句好话,然后就向你要钱,教给你化解之法,教你怎么除掉你身边的小人。或者他们嘴里全都是好话,哄的你高高兴兴的,再告诉你该怎么维持现状的好运,怎么不让你身边的小人破坏你的好运,当然,还是要钱。朕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之前就冒充傻子去民间抓骗子去了。”
高湛他怎么会告诉别人自己那时候太想改变李祖娥对自己的态度,太想让这场充满罪恶的强|奸变成你情我愿的通|奸,所以当时找了不少道士道婆和尚尼姑,让他们帮自己想办法,哪怕是律法严禁的巫蛊之术也行,反正要让李祖娥爱上自己。
可惜他花了那么多银子,不仅没能让李祖娥改变心意,反而等到的是她把自己的孩子给掐死了。当时恐怕菩萨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陆令萱找人用巫蛊是真的
资治通鉴写的
【胡后(这个是胡皇后的外甥女)有宠于帝(这个是高纬),不可离间,陆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十天到一个月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
不过北史上就没记载这事,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司马光找的野史写的,毕竟他不是光这一处自由发挥了。
一会儿还有一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