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浓正想着无论陆令萱是不是装疯,现在还真是个除掉陆令萱的好时候,就听到高纬这样说,不由笑了。
她望着高纬,微笑道:“太子这么说可错了,你忘了前朝的中行说了吗?”
高纬茫然的看着她,眼睛里写着“这谁啊?我不知道啊”。
意浓一噎,又去看高湛,结果高湛的眼睛里也写着“朕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不好,不能让祖娥觉得朕孤陋寡闻”。然后她就看见高湛咳嗽一声,点头道:“没错,中行说就是前例。”
高纬小声道:“儿臣……不认识这人。”
高湛道:“你师傅怎么教你的?朕看你就是读的书太少,才这么容易受骗。祖娥,你是他母后,好好跟他讲讲。”
意浓就无奈的笑了笑,道:“昔日汉文帝遣太监中行说陪公主和亲匈奴,中行说心怀不甘,一到匈奴的领地就转投匈奴,他人聪明,又极了解汉朝,被匈奴的单于拜为国师,对他言听计从,不过几年就让匈奴强盛起来。陆令萱比中行说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东西都只多不少。若是她投去周国或者陈国,太子你想她会受到什么待遇?”
高纬不说话了,高湛抚掌笑道:“皇后说的没错,怎样,太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的推理无懈可击了?”
高纬红了眼圈,道:“这只能说明陆姊姊她有后路可以退,可是不能说明她真做了什么事啊。父皇,陆姊姊照顾儿臣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求您看在儿臣的份上,千万别草率结案,诬陷了她啊。”
意浓瞧着他一脸惶急的模样,心下不由感慨起来。这齐后主无论日后怎么荒唐,性子里倒是真的很孝顺。也是,若是他不孝顺,日后哪能任由陆令萱掌权呢。
她是完全没想到高纬纯粹是害怕陆令萱会牵扯到他自己身上,才急成这副模样的。
意浓就伸手拍拍高纬的肩膀,宽慰道:“你别急,若是她没做,咱们当然也不能冤枉她。那天公主死的时候她究竟去过哪里,只要咱们把这事儿查清楚了,真相自然也就出来了。”
高纬道:“其实……其实儿子大概知道她去哪了。“
高湛皱起眉头,道:“你刚才不是说她没有出去过吗?”
高纬忙一缩脖子,然后道:“儿臣不记得她出去过,但是如果她那时候偷偷摸摸出去了,不跟儿臣说一声,那大概就是去做那件事了。”
高湛最看不惯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儿子。他格外宠爱高俨,大概也是因为高俨那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当的模样和想象中的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高湛压了压怒火,还是忍不住道:“你跟朕说的话的时候,就挺胸抬头,声音洪亮的说话。你弟弟比你小,平日里说话做事可比你像样子多了。”
看,高湛就是这样不遗余力的给高俨拉仇恨,不然高纬也不至于这么憎恨高俨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高纬听了他的话,忙直起腰板,他原先还犹豫该不该说,被高湛这么一吓,立马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她……她去找和士开了!”
大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
高纬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与和士开对着干,毕竟和士开那里还有他母亲胡氏,但是他被高湛这一吓,就说了出来,又想着陆令萱自己生活作风乱总好过谋杀皇嗣对自己的牵连,便继续说了下去。
“和士开他……他早就和陆姊姊有私情,虽然他们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但是我发现陆姊姊她偶尔会背着别人偷偷去什么地方,有的时候是花园,有的时候是湖边,有的时候是厨房,因此我就派人偷偷跟过她,才知道她是去与和士开私会的。”
高湛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道:“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朕?”
高纬道:“儿臣想她是寡妇,若是她真喜欢和士开,过几年儿臣向父皇求个情,把她送去和士开那里就是了。可是……可是……哇,”他哭道,“儿臣那时候哪知道他和母后的事呢。”
意浓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对和士开好奇起来了。和士开意浓是见过的,模样确实生得很俊美,他本来就有胡人血统,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红润润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可是他也不至于在高湛的后宫里这么嚣张吧,他究竟在宫里还有多少个隐藏的秘密情人?
意浓瞥了一眼高湛,见他脸上没什么怒意,便知道和士开这事儿在他心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他老婆和人家好了,他都毫不在意呢。
但是意浓可不想放过和士开,不仅和士开,还有陆令萱、韩凤与高阿那肱,这些日后祸害北齐的蛀虫,她必须得尽早铲除掉。毕竟她还要在这里待这么久,北齐的江山已经被她视为私有财产了。
于是意浓就笑道:“好厉害的和大人,他通过一个皇后就掌握了陛下身边的情况,一个乳母就掌握了太子身边的情况,陛下与太子都被他监视着,控制着,咱们这齐国不知道多久会跟这位无冕之王改姓和。”
高湛一怔,听了意浓的话,疑心病就有些发作。毕竟齐国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国家,篡位可太常见了。
只是和士开与他毕竟是多年的交情,高湛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还没说话呢,那边高纬已经忙不迭的点头,誓要把这事儿的重点推到和士开身上:“是是是是,母后说的是。儿臣本来不觉得的,还以为他是与陆姊姊两情相悦,可是后来……后来儿臣的母后嫁给他,儿臣才知道他和母后的事。他就是玩弄她们的感情,好利用他们来知道该怎么对付父皇和我。”
高湛道:“他不过是风流了一些,他可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在高湛的心里,和士开乖顺亲和,聪明漂亮,说话办事总能合自己的心意,对自己更是情深意重,十分的关心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利用皇宫里的女人来监视自己呢?一定是他觉得这两人都太漂亮——高湛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推论——一定是他的审美异于常人,更喜欢年纪大、相貌平庸的女人,才对胡氏与陆令萱把持不住的。
意浓微笑道:“这事儿要证明也简单,不妨想办法让和大人与陆令萱共处一室,咱们就在旁边听听他们会说什么话。”
于是高湛就下旨,派和士开去陆府慰问一下发了疯的陆令萱。如今陆府里宫中的侍卫都撤走了,太医也走了,毕竟太医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看病的,只剩下陆府的家仆在府里照顾陆令萱。
陆令萱现在虽然看起来像发疯了,但是在疯子里还算安分,把她锁在卧室里,她就可以待在卧室里一天,虽然会摔摔打打不少东西,但是因为管家提前就把卧室里的易损物品都拿出来了,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和士开接到高湛让他去看望陆令萱的旨意的时候还很奇怪,他从前没做过这事啊。但是跟他解释说他现在是胡氏的丈夫,陆令萱是胡氏的儿子的乳母,他这个身份去探望陆令萱,是替高湛与高纬去探望,也是替胡氏去探望的,最合适不过了。和士开就放心的去陆府了。
他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院子,站在门口,门没开,就听到里面摔摔打打的声音和凄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半点愉悦都没有,反而凄厉的犹如泣血的杜鹃的啼鸣。
管家苦着脸道:“和大人别见怪,我家夫人就在里面。”
和士开道:“这两天她一直是这样?”
管家就点头:“少爷走了以后,夫人就这样了。”
和士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和意浓一样,都认为陆令萱的心智强硬,狠绝果断,胜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何况她早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了,一个儿子被毒死怎么可能就把她逼疯了呢。
何况和士开比意浓知道的还多一点。
骆提婆身上的毒是他指使张幸下的毒,这几味药材的剂量也是两个人商量后故意弄多的,就是想着即使陆令萱每刺杀成功,也要让骆提婆死。但是陆令萱可没有中毒,也没有人去装神弄鬼把她吓疯。
所以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装疯,要么是真的因为儿子的死伤心过度疯了。
和士开把屋门推开,屋里面披头散发的陆令萱正对着镜子,手里握着一枝光秃秃的花枝,她一面做出梳头发的动作,一面哈哈咯咯的笑着。铜镜里面,倒映着她青白色的脸孔,模糊的影像看不清具体模样,和士开只感觉那张脸上仿佛没有五官,只有张血盆大口。
和士开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吱呀”一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管家不打一声招呼就把门关上了。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与疯了的陆令萱两个人,和士开定了定神,勉强笑道:“陆姑姑,你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