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浓瞧着高纬脸上那焦急的神色,他此刻看起来倒真像是亲娘被人害得发疯了似的。也难怪呢,古代讲究不自己喂养孩子,皇宫尤甚,只是还多添了一条担心,是怕孩子太亲近母亲。高纬活到现在,恐怕母亲这个角色陆令萱扮演的比胡氏尽职尽责多了。
意浓道:“快把太子扶起来,擦擦脸。”又看着高纬说,“你日后是一国之君,切记不要动不动在人前流眼泪,哪怕遇见再伤心的事儿也不行。”
高纬抽了抽鼻子,点点头,然后巴巴的看着意浓。
意浓道:“把她接进宫来不是不行,只是宫里都是什么人住的你也清楚,如今她既然疯了,就不能再在你身边伺候了。你把她接进来,是要安置在哪里呢?”
高纬道:“儿子想她可以继续住在儿子那里,分她一间屋住再拨两个宫女伺候她就是了。”
“胡闹,宫里是给什么人住的,哪能让个疯疯癫癫的婆子进来养病。”高湛从门口走进来,很不以为然的道。
看见高湛,高纬顿时气势上就矮了半头,喏喏许久,方道:“父皇从前不是很喜欢陆姊姊吗?说她照顾儿臣照顾的好,很有功劳。还要厚厚的奖赏她。”
高湛叹了口气,道:“你是朕的儿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朕,这么容易被骗呢?”
意浓微笑道:“太子宅心仁厚,挂念旧情,一时看不清也是正常的。陛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高湛道:“这一个上午,两件事的真凶都找出来了,可怜我这个傻儿子还在想办法去照顾人家,却不知道人家一直在算计他呢。”
意浓笑道:“陛下什么也染上吞吞吐吐的毛病了,还不快说。”
高湛道:“是这样的。当时在昭信殿里伺候你的那些宫人抵死不认自己诬陷你,都咬定是你亲手杀了咱们的女儿的。”他瞧着意浓变得神色黯然的脸孔,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别难过啊,祖娥,朕是信你的,朕绝对不会怀疑你。何况今天终于有个侍卫承认那天下午陆令萱曾经去过昭信殿。”
意浓眨眨眼,道:“可是我没记得我见过她。”
高纬忙道:“是啊,父皇,陆姊姊怎么会去昭信殿,怎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母后也说那天没见过她,怕是那个侍卫看花了眼,认错了人吧。”
高湛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儿子实在傻的可怜,这是像谁呢?他这样聪明,一定是随胡氏了。胡氏真是一点儿好都不带来。这样一想,他又对高纬生出几分怜悯,语气也就不太严厉的问道:“你既然这样说,那我问你,那天陆令萱都去过哪?”
其实高纬真不记得当时陆令萱去过哪了,高湛把李祖娥赶出宫去的时候,他和高俨都在胡氏那里待着,当时陆令萱并没有待在他身边,后来才过来的。
当时高俨听说李祖娥这个把高湛迷的神魂颠倒的妖女被打的遍体鳞伤然后扔出宫去后开心极了,还想跑去看热闹,然后他就被胡皇后给拦住了。高纬还记得那时候胡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又冷峻,与高俨那喜气洋洋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当然不知道胡氏当时沉醉于自己与和士开的私情里,巴不得高湛天天围着李祖娥的裙子转悠别回来,他心里有人,当然也就不会管胡氏与和士开来往了。反正她儿子都有了,太子这位置的主人也都昭告天下了,她的地位稳的很,只想追求快乐。可是一旦高湛放下李祖娥,会不会和自己就这段荒唐的日子算账,胡氏对于这点实在拿不准,心里也是又恨又怕。
但是先前陆令萱在与高纬商量的时候就对好了口供,哪怕陆令萱对于自己那段时间的离开避而不谈,高纬还是毫不犹豫的道:“她当时一直陪在儿臣身边,儿臣记得她没有离开过的。父皇若不信,当时俨弟与儿臣都在儿臣的母后身边待着,他可以作证的。”
虽然现在高纬已经生出算计高俨的心思,但是他对高俨却很信赖,他先前就跟高俨打过招呼,当然也相信高俨不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拆自己这个哥哥的台的。
高湛呵呵笑道:“你以为朕是从哪里来的?”他瞧着高纬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叹了口气,继续道,“俨儿可是说那天足足有一个钟头没见过她。”
高纬着急起来,结结巴巴道:“俨弟那么小,哪能记得这么清楚。不如父皇再派人去问问儿臣的母后。”这母后说的是胡氏。
高湛道:“你以为朕没问吗?昨天朕就问士开了。今天早上他告诉朕那天胡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
高纬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意浓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事已经脱离自己的控制了。李祖娥从前在宫里多年经营的心腹在高演当皇帝的时候就被清除干净了,那时候她虽然名义上是太后,但是一个儿子成了废帝惨死在高演手中,一个年纪还太小,她就是个傀儡太后,只是做吉祥物用的。
现在意浓重回皇宫,时间太短,她完全来不及培养心腹,但是她又很担心日后的第一权臣陆令萱——毕竟高湛这家伙居然再过几年就把皇位传给高纬,自己潇洒快活的去当太上皇了。
她只好借着高湛四处抓人查案的时候重赏提拔陆令萱,让别人误以为陆令萱和她是一伙的,愤恨之下说出什么能让她借题发挥的话来。
谁想到她这样做以后,居然就有人恨陆令萱恨到给她的儿子下毒。如果当时她没派太医和侍卫过去,是不是陆令萱也会被毒死?然后这事儿会不会牵扯到她身上?难道她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毕竟历史上陆令萱与骆提婆可是快快活活活到北齐亡国以后呢。可是谁会这么恨李祖娥呢?
意浓越想越怕,毒|药这东西的威力,从前她做霍成君的时候就在霍太太身上了解的很清楚了。她见高纬不说话,就自己问道:“陛下怎么会想着昨天就去问这件事呢?”
高湛听了这话,得意了,道:“朕是什么人啊,一听骆提婆是被人毒死的,就发现了蹊跷。再把给他看病的太医找过来一问,那太医说那毒|药本来是有救的,只是因为几味药的剂量太大,导致药性太猛,就没救了。这骆提婆又不是什么显赫人物,谁会费尽心思害他呢。还是多亏俨儿呢,若非他提醒,朕也想不到其中关联。”
高纬听了,心中不由慌乱起来,他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高俨的影子。难道他在这里想算计高俨,高俨也在想着怎么算计他?
这时候意浓已经好奇道:“不知道俨儿他做了什么?”
高湛道:“当时朕在花园里散步,远远就瞧见他躲在一边儿,就过去问他在这儿躲着做什么呢。俨儿就指着草甸中的一处说他在等大鸟呢。朕一看,那地方哪里有大鸟,只有一只从树杈上摔下来的鸟窝,鸟窝里面有几只刚孵出来没多久毛都没长全的小鸟。朕就笑着跟他说这儿都是小鸟,哪有大鸟,你若想看大鸟,就让侍卫给你捉几只过来玩。然后他头一摇,很得意地说:‘父皇不知道了吧,这小鸟自己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哀哀鸣叫,等大鸟回来,一看小鸟这样,肯定会不顾一切过来把小鸟挪走的。’”
高湛继续道:“当时朕听了这话,立马就想到骆提婆这事儿了,一定是陆令萱发现宫里在查当时的真相,心里害怕了,就传话给骆提婆,让他吃点毒药伪装成病情加重的模样,这样她也好借此离开宫,然后带着骆提婆一起离开了。哪想到骆提婆是个傻子,怕吃少了症状不明显,不能让自己老娘出宫,就多吃了点儿药,结果就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
意浓本来是觉得有人想杀陆令萱,然后想办法栽赃到自己身上。但是听了高湛这样说,头一次觉得他的说法居然这么有道理。毕竟李祖娥从前没和别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不然她当时在庵堂的时候就该被报复了,唯一可能结仇的地方就是她现在变成了皇后,碍着别人的路了。
而高湛这个一切是陆令萱自导自演的推论显然更有说服力,毕竟意浓之前做的那么明显,她是想给别人看,但是当事人陆令萱肯定更能察觉到不对,稍一推测,可能就把她的目的给推测出来了。
高纬见高湛与李祖娥一个得意一个认同,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他第一百零一次发誓一定要练好自己的表达能力,然后磕磕绊绊道:“不……不可能啊!”
高湛正沉浸于自己这推理的高明之处与李祖娥难得投来的崇拜目光呢,被他这样打断,就好像一盆冷水泼在天灵盖上似得,很不满道:“哪里不可能?”
高纬心道:“她当时都跟我把后续计划商量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再背着我做这种事呢?”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就反问道:“难道在父皇心里陆姊姊是这样视富贵如浮云的人吗?妹妹的死是不是她做的还两说,当时也没有人说和她有关,她既然敢做,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的要跑呢?她在齐国,是我的乳母,一生荣华富贵。她逃亡到别国去,还能过上好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