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吹锣打鼓的喜庆声音走远了,小尼姑才慢吞吞的回来,脸上看起来有些困惑,有些懵懂。
意浓觉得这吹吹打打的声音未免持续的太久了,不由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她瞧了一眼圆音,见圆音仍坐在院子里专注的看书,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微微一笑,将小尼姑拉来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刚才出去看见什么了?”
小尼姑道:“是一个送亲的队伍从咱们这儿经过。”
意浓道:“他们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经过咱们庵堂门口?”
小尼姑道:“因为他们特意一路走的好慢,尤其是经过咱们庵堂的门口的时候,一步用的是别人走三步的时间。这可太奇怪了,我听师姐说过,她和师父出来的时候,如果当时有成亲的人家,那他们都要特意避开师父和师姐的,说是……说是成亲的时候看见我们不吉利。就算没法避开,也一定会尽快离开这儿的。”
意浓道:“那你问到今天成亲的人是谁了吗?”
小尼姑点点头,道:“我一走过去就知道了,那些送亲的队伍一直在跟站在路边看热闹的人们说今天的新郎新娘是谁,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一开始听见,就吓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走过去让他们再重复一遍。我足足听完三遍才确定今天不是我的耳朵坏了,是别人的脑袋坏了。”
意浓也感到不对,托着腮道:“是谁?你快说嘛。”
小尼姑道:“是原来的皇后娘娘和大臣和士开。”
意浓手一颤,险些把脸摔下来,她不由干笑道:“不会吧,她是皇后啊,怎么可能改嫁给臣子呢。”
小尼姑道:“真的。他们说因为这些年皇后娘娘一直倾心和士开,陛下不忍心拆散这对眷侣,所以决定同意皇后改嫁的。”
意浓好笑道:“他……他哪是这种人。”
小尼姑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刚才听见住这附近的几个大嫂说陛下怕不是心里一直深爱的人和士开,从前给他的就是谁也比上的独一份的恩宠,现在连结发妻子都送给和士开了,这份情,寻常的契兄弟都做不到的。”
听到这里,圆音忍无可忍,重重的咳嗽一声,提醒小尼姑道:“佛门净地,哪是你说这种事儿的地方。”
听见她的话,原本兴奋的小尼姑立马安静下来,她先恭恭敬敬道:“是,师父,徒弟知错了。”然后给意浓使了个眼色,告诉她等老尼姑一会儿出门了再说这些事儿。
高湛本来是想在第一时间跑到庵堂来的,他甚至还有个打算,请意浓和他一起去参加和士开与胡氏的婚礼。他知道李祖娥素来柔顺温柔,悲悯慈和,如果她不看见胡氏是高高兴兴(胡皇后:???)的改嫁给和士开的,她一定会自责,认为是自己抢了胡氏的位子,因此又会变得郁郁寡欢的。
他还专门换了一身新衣,又命人准备好一套李祖娥的衣裳——这可不好准备,毕竟当时他把李祖娥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扔到沟渠里以后,仍气不过,又去把李祖娥的衣服和首饰都烧了——宫人备好马车,他正准备上车,高纬和高俨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哭道:“父皇,您怎么能这样对母后呢?”
高湛一向很宠爱这两个儿子,何况现在高纬只有六岁,高俨比他还小两岁,都是雪团子一样的小人。因此高湛不打算用马鞭子抽他们,他很宽容的让他们用自己的裤腿蹭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然后好奇道:“这件事你们听谁说的?”当时他命人把胡氏与和士开绑起来的时候,就下令不准任何人这时候告诉高纬和高俨了。
高纬自小有些语言障碍,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高俨虽然比他年纪小,但是反应很快,当即便回答道:“是和士开的小厮找到二哥,告知我们这件事的。”
高纬忙点头,心里没有一点儿陷害别人的负疚感。
其实这事儿是他的奶娘陆令萱偷偷告诉他们的。
陆令萱出身自鲜卑高门,她从前是东魏将领骆超的妻子,后来丈夫因造反被杀,她就被发配进宫,成了一名不领工资的终身制的官奴。虽然身份变低微了,但她从前也不是白活一趟的,和其他人相比,她见多识广,谈吐有物,很快就从宫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当时还不是皇子的高纬的奶娘,
她这样有见识,今天一听说胡皇后的事儿就暗道糟糕。胡皇后若是死了也就算了,偏她改嫁给他人,这可直接动摇到了高纬的继承权:若是高纬当了皇帝,那和士开成什么人了?这北齐的江山是不是要改姓了?就冲着这个,无论是朝臣还是宗族,他们不仅不会推举高纬,若是高湛提议高纬当继承人,恐怕他们还要百般阻拦的。
陆令萱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高纬和高俨去哭求高湛改变主意——趁着胡皇后的花轿还没出宫。
但是她晚了一步,高纬当时没乖乖在宫殿里坐着,他正在和人玩躲猫猫呢。等陆令萱找到他,再告诉他们这件事,还要安抚他们受惊的心情和商量对策以后,高纬和高俨赶过来的时候,胡氏与和士开已经走完小半个邺城了。
高湛道:“这小厮真该死,”他瞧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跟士开说一声,他的小厮朕以后不想再见到了。”
高俨道:“父皇,这个小厮该死,一会儿儿子帮你亲手打死他。可是母后——您怎么能让母后改嫁给别人呢!”
高湛道:“你们母后一直与和士开来往甚密,你们不知道吗?”
高纬和高俨顿时涨红了脸。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甚至高俨还多次尝试把和士开赶走呢。
但是当他向和士开泼热茶,和士开无所谓的笑笑;他向和士开扔橘子皮,和士开一脚踩在上面摔在地上,他没动怒,反而把橘子皮两只手捡起来,安慰生气的胡皇后说:“殿下这是怕臣身上臭,携带来浊气,冒犯娘娘,才特意把清香的橘子皮放在路上,好净化臣身上的脏污呢”,高俨便明白他现在的手段实在太幼稚,除了博人一笑没有任何作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到长大一点儿再对付这个让他蒙羞的和士开。或者等他的父皇高湛来对付他。
但是高俨万万没想到,一直对胡皇后与和士开私通无动于衷的高湛居然采取了这样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丑闻。
高湛见他们俩的模样,微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怎么还能说朕今天做的事是错误的呢?”
高俨道:“当然是错的。母后是父皇名正言顺的妻子,父皇还健在,怎么能把妻子给别人。父皇母后身为天下人的表率,父皇这样做,不是让天下人学父皇随意把妻子送给别人么。”
高纬听了他的话怕极了,忙拉着高俨的衣袖,求情道:“父皇,俨弟年幼,这不过是些小孩子的胡话,您别怪他。”
高湛笑道:“朕怎么会怪他,俨儿说的正是我想的啊。”
“啊?”兄弟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高湛道:“朕确实是希望大家效仿这件事,不,”他摇头,“不是朕把妻子送给别人,而是朕的妻子要追求真爱,所以朕决定放手啊。你们的母后是因为爱情而决定嫁给士开的,爱情是可以冲破一切束缚的,哪怕她是朕的皇后,你们的母后,但是当她遇见爱情的时候,她也有权利去追求真爱。朕已经决定修改律法,无论男女,都有随意离婚的权利,而他们再婚的对象也可以是任何人,无论是她的小叔子还是她的小叔子,没有人有资格指责这种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谁敢多嘴一句,朕就亲手杀了谁。”
他神色阴冷的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又春意荡漾的说:“好啦,你们两个还不放开朕?”
高俨回过神来,忙道:“父皇,可是以后我和二哥……我和二哥……”
高湛道:“你们还是朕的儿子,只不过是母亲换了个丈夫,你们住在皇宫里,又能有什么影响?”高湛说这话的时候,不由想到高洋从前喝醉酒曾经跟母亲娄太后说“明天我把你嫁给胡人当老婆去”,可见不止他一个人觉得这事无所谓,他们兄弟都是这样觉得的。看来他是正常的,这两个儿子可被胡氏教的不正常了。
这么一想,高湛不由觉得其实他现在把胡氏嫁出去真是一件太明智的举动!
高俨道:“怎么没区别呢?若我们是平常人家出生也就罢了,可我们是皇子,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高湛蹙眉道:“谁敢嗤笑你们?”想了想,又笑起来,“我知道了,没娘的确实容易被欺负。不用怕,我很快就会给你们找个新的母后来抚养教导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看这段历史的时候,我觉得高俨是真心帅,虽然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算天才儿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