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听见她说“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搭理你了”,一时骨头都酥了。
他很确定自己不是天生的受虐狂,只是在他听起来,这句话就跟娇嗔似的,四舍五入就是“我爱你,快把皇后废了来娶我”。
其实也不能怪他脑回路奇特,毕竟当时他用儿子的性命威胁李祖娥做了他的情人,李祖娥满心不情愿,对他又恨又怕,她和高湛相处,从来都是以一种苦逼的承受者的姿态面对他的,唯一一次爆发就是杀死了他们的女儿。但现在意浓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方法,难免就比从前透出点儿情趣来,好似她也对他有情,只是因为杀儿之仇,才不肯原谅他似的。
至少高湛是这样理解的,他听完意浓跟他说的这一番缠绵悱恻的情话(意浓:???)后,就心情荡漾的回了皇宫。然后去找胡皇后,想跟她商量一下换个职位的事。
高湛和胡皇后大概是历史上最奇特的一对帝后了。
从前高洋经常找大臣的妻女开性|爱派对,连自己兄弟的妻妾也没放过,当时只是王妃的胡皇后幸亏相貌平平逃过一劫——不过以她在北齐亡了以后去开妓院还说当太后不如当妓|女爽的风流个性,没准儿还是遗憾居多。当时胡皇后和高湛感情不差,虽然高湛的长子高绰是弘德夫人生的,但是接下来的两个儿子高纬和高俨都是她生下来的。
后来高湛当上皇帝,日日夜夜宿在李祖娥那里,胡皇后寂寞无聊,就找了模样生的漂亮英俊、能说会道还会弹一手好琵琶的天子宠臣和士开做情人。当时和士开光往她的屋里跑,一来二去就有人将此事告诉了高湛。
换成别的皇帝,恐怕都是认定自己出轨天经地义,老婆出轨罪该万死的。偏偏高湛居然不怒反喜,或许他是想着朕那么喜欢士开,没想到皇后也喜欢上他了,我们果然是夫妻。之后还专门跟和士开说皇后不会下握槊(一种棋),让他多去教教皇后。
这皇帝都帮忙创造机会了,和士开还能怎么办?只好每日去殷勤的敷衍皇后,有时候高湛还会专门过去,看他们手拉手的下棋,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一脸惊恐,他却是一脸微笑,甚至还带着点儿鼓励。
今天高湛过去的时候,他们俩正好在下握槊。
就见和士开情意绵绵的说:“娘娘,这步下的不对,走这儿,臣再下两子,您就输了。”
胡皇后懒洋洋道:“不该下这儿,那是不是该下这儿,还是这儿?”
也不知她把棋放在哪里,只听见和士开发出一声喑哑的低呼,然后咯咯笑道:“这儿……这儿也不行。娘娘还是学艺太浅,还是让臣来教教你。”
胡皇后咯咯笑着,春意正浓:“和~大~人~,你要放哪儿啊?是这儿?还是这儿?你倒是说话嘛——哎呀!你好坏啊!”
这时高湛板着脸孔,大步走了进去。抱成一团的胡皇后和和士开连忙分开,两人脸颊通红,衣衫凌乱,各自站在一边儿给高湛请安。
高湛轻咳一声,道:“你们这样可不行啊。”
和士开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慌忙的跪下来道:“陛下天神一样的人物,世上万物都逃不过陛下的眼,臣岂敢欺瞒陛下。刚才是臣脚下一滑,摔倒过去,才将皇后娘娘和棋盘一起给压倒了。臣奉命教娘娘下握槊,从来都是娘娘当天后娘娘尊敬的,绝不敢有半点儿越矩之处。”
胡皇后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微笑道:“和大人着什么急,你一直是陛下的心腹,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陛下做皇帝之前的交情,现在陛下他不信你,难道还要信别的嚼舌根的外人么。”
他们两个一个扮可怜的吹捧高湛,一个挤兑似的提醒高湛他和和士开的旧情谊,换了平常,就算换成别的高湛会计较的事,他因为自己无论是内政还是外政都离不开和士开(虽然和士开出了溜须拍马什么过人才能也没有),也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轻轻放过了。但是今天,他可是带着使命来的。
高湛就笑道:“是啊,士开,朕一直当你是我的心腹,而你呢,也确实对我忠心耿耿,你跟朕这么多年了,朕决定要好好嘉奖你一番。”
和士开立马眼泪汪汪道:“臣一家都受了陛下太多赏赐了,怎么敢再接陛下的厚赏。若是传出去,怕是又要被人不利于陛下的坏话了。”
高湛现在满心都是废后的事儿,压根没接上他的脑电波,听出这句话里他给别人穿的小鞋,只是笑道:“我是皇帝,我要给你就给你,别人还能来置喙吗?”
和士开道:“多谢陛下。”
高湛点点头,笑道:“朕想起来你现在还没娶妻呢,朕就把朕的皇后嫁给你吧!”
“啊?”扑通一声,和士开满面惊恐,彻底坐下了。
“啊?”胡皇后用帕子捂着脸,身子作无力状靠在柱子上,她的宫女忙来扶住她。她听了高湛的话,一时也不知是怒是喜,是羞是喜,是怕是喜,……,她若能嫁给和士开做妻子,与他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夜夜笙歌,那还真的是很欢喜的!
高湛还在卖力推销:“怎么,你难道看不上皇后?”
和士开顶着高湛和胡皇后的目光,心里已经悔断肠子了——他当时怎么就把持不住,被胡皇后勾引了呢!他硬着头皮说:“皇后娘娘天后一般的人,臣怎么敢看不上,只是——”
“只是她是皇后,你觉得你们两个地位太悬殊,无法在一起是不是?”高湛打断他,热情道,“朕知道你的心思,因为朕从前也饱受这种身份差异的折磨。这该死的礼教啊,不知道拆散了世间多少的有情人。但是现在朕已经得到了爱情,所以朕不能看着你们这对有情人空受折磨,朕决定要成全你们!”
他看了一眼胡皇后——她因为不知道该羞恼还是该欢喜所以只能保持微笑,又看了一眼和士开——他已经脸部扭曲但仍然努力的露出感激的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拉着胡皇后的手,一只手拉着和士开的手,将他俩的手叠在一起,微笑道:“你们今日就成婚吧。”
和士开突然大哭起来。
高湛一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和士开一面哭一面回答道:“臣这是感动陛下对臣的深情厚谊,自古臣只听闻有君主夺臣子的妻妾的,哪有君主把自己的妻子赐给臣子的。可是——可是陛下对臣这样好,臣怎么能受得起呢?皇后娘娘嫁给臣做妻子,知情的人知道是陛下对臣的父亲一般的爱护之心,不知情的只会嗤笑陛下软弱,嗤笑娘娘水性杨花。陛下对臣这样好,臣也绝对不能负了陛下。臣虽然倾慕皇后娘娘,但是绝不能接受陛下这等厚恩。”
胡皇后道:“和大人说的是,何况如果我嫁给别人,陛下想过纬儿和俨儿日后该如何自处?”
听了他们的话,高湛收敛笑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的五官本就是深邃的,这会儿看起来愈发锐利,让胡皇后和和士开愈发感到胆战心惊,就怕高湛再发什么神经病。
高湛道:“你们真的不肯成亲?”
两个人一起摇头。
高湛笑道:“好,好。”他笑了两声,突然翻脸,叫来宫中侍卫,吩咐道:“今日皇后——不,胡氏要改嫁给和士开,你们快将他们俩打扮好,然后用花轿在城里转一圈再送到和府。虽然时间仓促,但是这个亲事务必办的热热闹闹的,一定要全城人都知道,特别是城里的尼姑庵和寺庙,一定都要看到花轿路过,然后知道今天坐在花轿里成亲的人是谁。”
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天子想让别人成亲呢?反正不到半个时辰,载着被绑起来的胡氏与和士开的花轿就离开了皇宫,他们穿着鲜红的衣裳,坐着大红的花轿,花轿前后还有吹锣打鼓的送亲队伍。和平常人家的婚事比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的。毕竟花轿被挡着,从外面看一眼,谁知道里面坐着的不是穿着嫁衣满怀憧憬的新娘,而是穿着成亲用的衣裳被绑起来的皇后和大臣。
意浓坐在庵堂外面和小尼姑聊天,庵堂里正有一堆人在修缮屋顶。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就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热闹极了。小尼姑年轻,听到热闹就坐不住了,很想去看一看。但是一瞥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看经书的老尼姑圆音,一时不敢出去。
圆音看完一页,淡淡道:“心都乱了,强自坐着还有什么用?”
小尼姑红了脸,道:“师父,我就是好奇,您也知道咱们这儿很偏僻,一般哪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意浓笑道:“圆音师傅是让你既然好奇,就去看看呢。”
小尼姑不敢置信的看向圆音,见她继续看书,没有反驳,便欢快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