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成了个围城,意浓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肯进来。
李祖娥倒还有两个在外地当官的哥哥,只是自从李祖娥被宫人奄奄一息的送出来以后,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月,他们连一封慰问信都不曾送来,可见论人情冷漠,他们和李祖钦相比也不差什么。
她还有个姐姐李祖猗,李祖猗自从丈夫被高洋杀死、自己因为妹妹和太后娄昭君相逼失了昭仪之位后,颇有点看破红尘的心态,跑去当四处云游的尼姑去了,从前李祖娥收到她最近的消息还是听说她跑到南梁遗址去看那五百余所穷极宏丽的寺庙,现在意浓指望不上她,她也不一定肯帮自己。
这天意浓跟小尼姑商量请她自己买块布回来,小尼姑道:“你是没新衣裳穿了?”
意浓就叹气道:“我是想给一个死去的小孩儿做件衣服烧了。”
小尼姑道:“这样啊,既然衣服是要烧了,也不用多好的布料,我去给你扯块白布回来吧。”
意浓道:“她生前一看见颜色鲜艳的衣裳就眉开眼笑的,你还是给我买两匹颜色鲜艳点的回来吧。”
小尼姑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
意浓见她脸上毫无异色,试探道:”你手上的钱够用吗?“
小尼姑点头道:”够的,够的,上次施主家人给的香火钱还没用完呢,何况师父说了,咱们马上就要搬回妙胜寺了,寺里有自己的农田,我也不用日日出来化缘了,师傅还说等咱们搬回妙胜寺,就给施主你剃度,做我的师妹呢。”小尼姑见意浓面露诧异之色,心直口快道,“怎么,师父没跟你说吗?”
意浓苦笑道:“圆音师傅一天跟我说不到两三句话,并且她常常不在寺里。”
小尼姑了然道:“也是,师父要常常回妙胜寺和人讨论经法的。”
意浓道:“你们原先就是妙胜寺的吗?那怎么现在在这里落脚了?”
小尼姑道:“妙胜寺地处偏僻,离邺城太远了,因此每年都要派门人出来传经的。我还是第一次跟师父出门,倒没想到会碰到施主你。”说完自知失言,不由吐了吐舌头,尴尬道,“好啦,我这就去给你买布。”
她们落脚的这小庵堂不远的地方就有间布店,每逢天气好的时候,就搬来两张桌子并排摆在外面,在桌子上摆满各色花布,蓝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天青色的,十分鲜艳。小尼姑到底年纪小,平日圆音师太也不很拘束她,性子被养的活泼外放,每次经过这里总要驻足多瞅几眼,等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似乎是在说尼姑也要买花布做新衣裳的时候,才把头一扭,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离开了。
时间一久,连布铺的老板都熟识她了,因为北齐信佛的人不少,也没人忌讳尼姑在店门口站着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老板从没赶过她,有时还会跟她开几句玩笑。
这天小尼姑揣着钱走到布铺前面挑剔这些陈列出来吸引客人的花布,老板正坐在屋里喝茶,瞧见她笑道:“怎么,小师傅你又来过眼瘾啊?”
“才不是呢!”小尼姑笑嘻嘻道,“我今天是来买布的。”
老板就从店里缓缓走出来,笑道:“今天你要买什么布?”
小尼姑道:“给小女孩儿做衣服用的,颜色鲜艳的那种。”
老板微笑道:“小师傅,你们最近新捡了个小孩儿?”
小尼姑含糊着不回答,老板也不在意,拿起一匹碧蓝色的花布和一匹雪青色的花布,道:“这两个颜色搭起来怎么样,你要觉得合适,我就各给你截一块儿。给小孩做衣裳用不了这么长。”
小尼姑道:“掌柜的,这个水红色和这个海棠红的再各来一段,唔,最好再买些七色针线做衣服用。“
老板笑眯眯的,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七色针线是吧?我这儿都有,还有金线呢,你要吗?”
小尼姑忙摆手道:”不要啦,我可没那么多钱。”
从布铺出来,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快到庵堂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拉她的手,就把她拉到了一个柳树后面。
小尼姑大惊,手上抱着的东西险些就被她扔到地上,谁知这个绑架她的人居然又伸手帮她把下落的东西给拦住,一下子它们又安安稳稳回到她的怀里,回来的还有她那颗饱受惊吓的心。
小尼姑瞪着眼打量面前的人,即使在白天他们也穿着黑衣服,脸上也用一套黑巾蒙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做坏事似的,只有腰带上缀着的那块玉牌子彰显了他们和一般穿夜行服的飞贼的不同。
是跟着李祖娥一起来的暗卫!
小尼姑极力想保持自己作为出家人的脱俗模样,但似乎不太成功,她的声音颤了颤,问道:“这位施主,你是想要做什么?”
黑衣人道:“把你买的给我。”
“啊?”小尼姑愕然道,“你们也这么穷,改当打劫的了?”
黑衣人白她一眼,没有说话。小尼姑看着他的样子,一时心里又惊又怕,刚才那股在意自己形象的勇气早不知跑哪去了,忙不迭的把怀里的四色花布交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过花布,又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怀里,比她刚才抱的东西还重。小尼姑也不敢看,吓得快哭出来,就怕他是给自己塞了什么坏东西,要害自己的命。
黑衣人道:“你进去后,就说这是你买的,别提我的事儿。”
小尼姑的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滚,恐惧道:“这——这是什么?”
黑衣人道:“绫罗绸缎啊。”
小尼姑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武器叫绫罗绸缎?”
黑衣人不由一笑,然后道:“做衣服用的绫罗绸缎,你买的那些粗布是给什么人用的,怎么能用来给小公主制衣服。”
小尼姑惊讶道:“李施主是要给小公主做衣服?”
黑衣人不答,只是拍拍她的僧帽,警告道:“你不能告诉她这些是我交给你的,就一口咬定是你去‘一罗春’的绸缎店买的,不然仔细你的脖子。”
说完一阵凉风向小尼姑迎面扑过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再一抬眼,面前哪还有黑衣人的身影,连自己刚才买的那四色花布都消失不见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是用一块儿紫罗兰色布包着的七色绸缎,在阳光下仿佛也发着光似的,小尼姑情不自禁的伸手绕过紫罗兰色步摸了摸里面的东西,真软,真细腻,她一辈子也不能用这种东西。
意浓对小尼姑买回来的绫罗绸缎没有产生任何疑惑,这三辈子,无论是陈阿娇、霍成君还是李祖娥都是在富贵堆里打滚儿的主儿,除了现在落难的李祖娥,她还真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对外面的物价也是毫不了解。即使是现在的日子,她每天是只能在这狭小破旧的庵堂里走动,每天吃饭做活都有人帮忙,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不少,但是从没上过街和外人打交道。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分明是高湛派来监视她的暗卫能将她给那个被她掐死的女儿做衣服然后祭奠女儿的事告诉高湛,让他想起从前旧情,捧着被她伤害的破碎的心过来瞧瞧她。
她完全没想到暗卫早已经自作主张的替她导好了一出戏。
从前她是霍成君的时候,闲的无聊的时候就给宝珠做过不少小衣,这会儿做起衣服来也不手生,只是没人帮忙,做的很慢,足足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好一套精致的小衣服,衣服上绣了不少精致的花纹,小尼姑瞧见了,艳羡道:“这衣服真好看,穿这衣服的孩子肯定也很可爱。”
意浓心道那个女儿生下来以后,李祖娥满心不情愿,连正眼都没看过她,哪知道她可不可爱。只是考虑到她是大美女李祖娥和大帅哥高湛的孩子,模样应该是不会差的,毕竟李祖娥和高洋的女儿模样生的也很美。
虽然这样想着,她面上在第一时间就漾起苦笑道:“当然很可爱,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比她更可爱的女孩了。”
【目标人物好感度升高250,现在好感度为-750。】
意浓听见系统这提示音,心中一惊,难道高湛就在这里?
【目标人物好感度降低360,现在好感度为-1120。】
这个神经病!意浓暗骂一声,打开上帝之眼,就看见一个瘦条脸儿,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穿着玄衣,趴在屋檐上透过瓦缝偷瞄自己。也就是说,高湛现在就藏在她的头顶上看她。
她在心里骂归骂,但是高湛过来确实是她期盼的。于是更动情道:“她没活几日,来不及穿什么好看的衣裳,是我对不起她。”
说完擦擦脸,眼泪就——眼泪就——眼泪完全掉不下来。意浓才发现,李祖娥这身体居然是某位女明星那样滴眼药水(她摸的是姜)也哭不出来的那种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