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浓觉得刘询突然变得好怪。这几天以来,他不仅在所有空闲的时间里都和她黏在一起,同进同出,甚至她收到点小礼物,比如楚美人新送给她了一套用河北陈宝光的妻子创出的提花织机织出的蒲桃锦和散花绫,刘询看到后也大惊小怪的检查了半天。而她昨天例行找来太医号个平安脉,刘询也要在旁边待着,然后太医开了个保养的方子,刘询把方子拿出去找了好几个民间医生检查,等煮好的药送来了,也着人检查了一番才放心的让她遵循医嘱喝药。
刘询这幅把她当成个易碎的玻璃人——不,应该说刘询这幅保护她像母鸡保护翅膀下小鸡的模样,成功的让意浓怀疑起自己难道在不知何时被人暗算,命不久矣了。
难道是霍太太做的事暴露了?不该啊,意浓既然没忍心去杀老张,就和霍太太对了好几遍流程,确定没有一点纰漏能将凶手指到霍太太身上才放下心来——霍太太的哥哥至少没有愚蠢的去正规药店配毒药。而霍太太本人没有儿子,不存在霍禹死了或者残废了她的儿子就能继承家产的事,可以说和(没有暴露造反意图的)霍禹不存在半点儿冲突,也是因为这个,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并且如果刘询怀疑霍太太是凶手,怎么还会对自己这么黏糊?
直到这天,意浓跟刘询提起上次他们去宫外那未完成的旅行。“上次因为大哥的事,咱们连捏的泥人都没捏完。”
刘询道:“这好办,我找个捏泥人的师傅让他进宫来捏。”
意浓道:“哪光泥人啊,陛下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也没怎么玩就出大哥的事了。”
刘询道:“你还要出去啊,成君,你看你难得出去一趟,大哥身上就发生了这种不幸,你要是再出去一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意浓鼓起腮,不开心道:“难道是我害的大哥变成这样的?”
刘询耸着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过两个月我再带你出去,但是现在不行,你也知道,有人在针对霍家,但是凶手还没查出来究竟是谁,你在宫里我还能护着你,但是出宫难免就有疏漏,就像上次,如果我站的离你远了一点,没来得及推倒你,那你也会被那匹马踩着了。这次咱们再出宫,谁知道会不会被凶手发现再做出什么事来。”
意浓本来是站在他旁边,听了他的话,坐在他腿上,直率的盯着他看。
这时她的心不免有所触动——他是真的要保护自己吗?他这些天的奇怪举止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吗?他是真的认为有人在针对霍家、将霍家的顶梁柱霍禹扳倒以后矛头可能会指向自己这个霍家地位最高的人,才这么严密的保护自己,而不是有其他目的的吗?
她低垂着睫毛,道:“原来你这几天这么粘着我,是怕我出事?”
刘询道:“我只是害怕,我真怕你会和平君一样。”他的手指和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黑眼睛里倒映着她清秀的脸孔。
意浓又感动又觉得……自己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就从一个先皇后之死的加害者变成可能赴先皇后之路的受害者了?
意浓打开系统,系统仍在显示仍在维护中。前一阵子,就是刘询昏迷的第三天后,这个系统也跟着他一起“昏迷”了,什么东西都显示不出来,连她那个“上帝之眼”的金手指也有时能用有时不能用,刘询对她的好感度更是没法查询,不然她也不至于等到刘询自己暴露才知道他已经装晕装了很久了。
意浓生下个女孩,那时刘询的后宫里已经有张良人生的儿子刘钦,卫婕妤生的儿子刘嚣,华婕妤(华俓娥生完孩子后升为了婕妤)生的女儿刘施。一个女儿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哪怕是皇后的女儿。听说她这胎女儿,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这几年意浓已经尝到了她当日劝说霍太太下手将霍禹害成残废的苦果,霍家如今权势不及当年霍光在世时的一半,宫中投靠霍家的宫人也至少有一半另投他主,她这个皇后当然更能体会到宫中的跟红顶白,不过比起历史上霍氏被灭族的结局,她对此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霍太太做惯了人上人,眼看着长安城新贵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头来,她这个“老牌贵族”不如过去风光,哪里忍得下去,这件事她不敢跟别人说,只能来找意浓说。她跟意浓抱怨过许多次,意浓怕她憋不住找别人说了,每次只能认真听她抱怨,然后劝说她吃亏也是种福气,并且叮嘱她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好在霍太太并不是唯一一个对此不满的人,她在霍家人中并不显的十分突兀,最不满的是因为双腿残疾而导致青云之途永绝的霍禹,他的性子变得愈发的暴躁,乖戾,尤其是这几年下来都没找到当年将他害成现在这幅凄惨模样的凶手,让他满肚子怨愤无处发作,只能任由它一点点、一寸寸吞噬着自己的灵魂,这是多少盘佳肴、多少件锦衣都无法挽救的。意浓也怕他惹出事来,只能拜托霍云和霍山私下里多多劝说开解霍禹。
这次意浓生下个女儿,刘询很高兴,他提前想了许久该取什么名字,最后决定如果是男孩就叫刘固,女孩就叫宝珠,那天他在外面等着,产婆从产房里走出来,紧张的说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刘询连忙从她身边过去,走进屋里。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听见意浓的惨叫声,满脑子想的都是血,满床满地的血,许平君死之前流的血。好在霍成君现在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上身靠着枕头,她现在居然还有精力对他咧嘴一笑,然后目光温柔的看着贞符手里抱着道那个裹着襁褓的婴儿。虽然她现在浑身皱巴巴的,半眯着眼,浑身通红,毛发不多,但是刘询觉得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
刘询坐在意浓旁边,为她擦使着额上的汗珠,越看越欢喜,笑道:“辛苦你了,成君。”
意浓嘟着嘴道:“好疼。我真不想再生孩子了。”
刘询笑道:“我给你揉一揉,过几天就不疼了。等不疼了,你一定还会想要第二个孩子的。”
意浓道:“要两个孩子有什么好的?”
刘询道:“我虽然也很喜欢女儿,但是你不想再要个儿子吗?”
意浓将手指慢慢插入他的指缝中,手心和他的手背紧紧贴合,然后微笑道:“我很自私,我总觉得我会比陛下要早一点离开,陛下已经有儿子了,那我自己有没有儿子又有什么重要的。”
刘询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道:“好教你知道,我却希望有个只属于咱们俩的儿子。这样等到将来我走了,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和宝珠。”
听了这话,意浓一怔,脸上不由露出轻快而愉悦的笑容:“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还在说些甜言蜜语,好像在笑着说他什么时候对她不好了,但是意浓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说话声音都被她的心跳声给盖住,嘭嘭嘭,紧张又激烈,她的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口钻出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刘询困惑道:“你哭什么?”
意浓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好幸福,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刻能永远不要停止。”
刘询好笑道:“真是个小傻瓜,咱们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何必为了这种事儿掉眼泪。快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唉。”霍太太发出今天第三十七次叹息声。
意浓将竹简一扔,不耐烦道:“阿母,宝珠这么可爱,漂亮,聪明,活泼,您有个这么好的外孙女,不笑就算了,干什么要愁眉苦脸的。”
先前作为陈阿娇的时候虽然她有个抱养的儿子,但是那是一个情敌生出来的孩子,和这个她自己生出来的孩子给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意浓虽然已经出了月子,但毕竟是第一次做母亲,现在她仍然是一副傻妈妈的模样,浑身洋溢着一股我的女儿真是太可爱太优秀太漂亮太动作敏捷太学习能力强……(此处省略一万字形容词)的喜悦之情。
霍太太道:“要是个皇子,我现在也就能安心去见你阿父了。”
意浓好笑道:“我又不是这辈子只能生一个孩子。”
霍太太道:“我的娘娘,我知道你还年轻,你还能等,但是霍家哪还能等。这才两年,都被人欺负到明面上了。你堂哥前一阵儿被人设计犯了个小错,就被贬职了,换在从前,这种小过错不过是被人玩笑着说一嘴的惩罚,哪会跟今天一样。我的娘娘啊,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也不盼着别的,就盼着你们姐妹能过的好好的,我也就能瞑目了。可是现在霍家成了空壳子,也帮不到你了,你又还没个儿子立足,你阿母我就怕谁看霍家今非昔比了,就生出坏心,昔日的许皇后就是日后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