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这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里的内奸是谁。
这件事他筹划的时候是非常隐蔽的,知情的人并不多,除了五六个为他做事了至少七八年的门客和他的儿子霍禹,侄子霍山、霍云,还有五个女婿(注:前面说错了,霍光一共有七个女儿)邓广汉、范明友、赵平、任胜和金赏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这件事的详细计划,连他的妻子霍太太也只不过是知道他有这个打算,但任凭她怎么打听,怎么撒娇,他也不肯透露一个字。他也早命令其他人不得对任何人说这个计划,哪怕是枕边人也不行。
但是张却在离开长乐宫以后,却告诉霍光,刘询其实身上只中了一种毒,他确实被蛇咬了,但咬他的那只蛇没有毒性,并不是他们预先设计好的珊瑚蛇。
显然是有知情人事先找来了和珊瑚蛇类似的蛇将他们逮到的珊瑚蛇替换掉了。
刘询坐着的垫子上事先浸染了珊瑚蛇十分喜欢的一种野果的汁液,这种汁液可以将被放出来的珊瑚蛇吸引过去,而他的鞋子底部则粘了一块儿蛇食,训蛇人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珊瑚蛇闻到鞋底下蛇食的味道,就会认为这个人的脚就是他最喜欢吃的食物,一定会去咬他的脚脖子。
当时霍禹是瞧见了那只蛇的,只是他以为是他们准备的珊瑚蛇,没吱声就任那条蛇爬走了。霍光一开始也以为刘询是被蛇咬到了,只是有些奇怪刘询的症状不像中了珊瑚蛇毒的人的症状。直到霍成君家姐刘询的名义叫他过去,他才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怀疑,后来她转述的宋太医的话更是让他弄明白了这环节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显然宋太医这个霍光安排好的棋子也被别人收买了去,若非韩增突然发难,霍光有的是时间逼问他,总能问出背后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为什么是韩增呢?霍光在心中疑惑不解。
韩增是韩说的儿子,韩嫣的侄子,他祖辈没多大的功勋,他自己也没多抢眼的本事,唯一一点和刘询的关系就是他父亲韩说被刘询的祖父杀死,兄长韩兴也因为当时的太子刘据的巫蛊案被赐死。
他平时老实本分,虽然并不木讷,但是从不爱惹事,就像今天的事,若非他有了十足的把握,哪怕有一点怀疑,即使立功心切,他也绝对不会自己出头做这件事的。显然内奸和韩增关系亲密,韩增非常的信任他。
难道韩增在多年前就派人到自己身边潜伏?
霍光想到这儿,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韩增若有这份城府,绝不可能今天还是这么不上不下的地位。
既然否定了这个,霍光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儿子、侄子和女婿身上。他不认为他们会当内奸,但是他们很可能会不小心泄露给身边的人。比如霍云和霍禹好美色,只是霍云爱招惹寡妇,霍禹则是对自己的小妾们嘴松的跟老太婆的裤腰带一样。霍山没这毛病,但他爱喝酒,喝多了就容易说些不该说的话,好在他这几个月很警醒,一直没敢出去和别人喝酒。
至于他那五个女婿,范明友击败造反的益州羌人,多次讨伐匈奴、乌桓,霍光就是因为喜爱他的才华,才将四女儿下嫁给他。邓广汉、赵平和任胜虽然不如范明友有本事,但人品都不错,在品行上比霍禹更靠得住,绝不可能当内奸。只有六女婿金赏让霍光有些怀疑。
金赏是金日磾的儿子,金日磾和霍光同为武帝托付的辅政大臣,和上官安一样,和霍家女的结姻不是攀附而是门当户对的强强联合。霍光没有篡位,金赏过的很不错。霍光篡位成功,金赏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霍光一回府,叫来管家,询问道:“今天有谁出去过了?”
管家道:“夫人上午打算应张太太的约,但是刚准备好马车,夫人听说陛下病倒了,就没出门了,想进宫,但是递了牌子没人回话,所以也没敢出门,只是听说椒房殿也起火了更是心焦,好在娘娘没事的消息很快传过来,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韩先生上午和往常一样去了有间酒肆喝酒,刚刚才回来。郑先生劝韩先生今日别出门,如果有什么事大将军需要咱们,可别找不到人了。韩先生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糊涂,今日要出大事,如果我一改平常习惯,岂不是显得我早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这里,霍光颔首道:“韩音说的倒是。”想到他姓韩,不由一怔,只是他是六年前投到自己门下的,那时候霍光就将他调查了一遍,他和韩增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若是心里有鬼,又怎么敢用“韩”这个姓。
这时候霍禹风风火火走来,问道:“阿父,今天韩增逼宫是怎么回事?他带那么多人过来,咱们怎么一点信也没收到?”
霍光微笑道:“今日看守宫门的都是咱们的人,怎么会一点信也没收到呢?”
霍禹一怔,不敢置信道:“阿父,难道这都是你安排的?”
霍光道:“韩增带着那么多人过来,没进未央宫我就知道了。那时候你妹妹还没借着陛下的名义叫我去椒房殿,我想起陛下中毒时候的症状,心里就觉得不对劲,知道韩增带兵过来的时候,就清楚怎么回事了。人家已经给你搭好戏台,在戏台上卖力的给你演一出戏,你若不捧场,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霍禹道:“阿父,您太冒险了!若是韩增带着那么多人直接冲进去将您和妹妹绑起来了怎么办?”
霍光冷笑道:“我带过去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不然你以为我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死那么多人?何况我早已经在周围安排好弓箭手了,韩增那帮乌合之众,我怎么会看在眼里。我陪他们演戏,只是想知道他们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霍禹道:“哪一出?不就是让韩增抓到咱们给陛下下毒的证据,好让咱们霍家永世不得翻身吗?”想到这里霍禹就满肚子的气,虽然他们确实是打谱要害死刘询,但是他们安排的杀招没成功,反而让别人借此设下了圈套安排好罪名,并且刘询现在还没死。
霍光道:“不对。”
霍禹道:“哪里不对?”
霍光道:“能清楚咱们这个计划,并且能替换咱们准备的东西的人,一定是在咱们身边,对咱们的实力非常了解的人,你说对不对?”
霍禹点了点头。
霍光道:“这种人会不清楚在韩增带兵进宫之前,我就会收到消息吗?”
霍禹一怔,道:“没错,他既然知道咱们的计划,当然也知道今天守宫门的都是咱们的人。”
霍光道:“我既然知道韩增带了那么多人入宫,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防备呢?”
霍禹道:“阿父,我糊涂了,那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霍光道:“他是在借咱们的手除掉韩增!”
霍禹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道:“啊?”
霍光道:“如果他不换蛇,陛下就会死在宣事殿里,韩增毫无用武之地,当然也就不会牵连其中。所以他要换蛇,又提前安排好让陛下身中奇毒,然后买通宋太医陷害成君。他甚至能猜到我知道韩增带兵入宫的事情,一定会放任他继续做,好看清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人一定非常熟悉我的作风。即使成君不派人请我过去,我知道韩增的目的地是椒房殿以后,也一定会赶在他之前过去。”
“而这人布下这局,让韩增以为自己是螳螂,要捕咱们这只大蝉,却不知道咱们这只蝉比黄雀还大,他吞不进去,只能被蝉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