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是汉武帝身边的一个太监,他家世如何、站谁的队、为什么跟太子刘据过不去,这些史书上都没记载,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此人早早立志要把太子给扳倒。
当时苏文和太监常融、王弼等人经常找刘据的过错,然后添油加醋的向汉武帝汇报。比如刘据去见母亲卫子夫,在椒房殿待了半日才出来,苏文就跟汉武帝说刘据调戏宫女。比如汉武帝身体不适,叫常融去找太子过来,常融就跟汉武帝告状说太子面露喜色。再比如太子被诬陷的巫蛊冤案,就是江充和苏文等人一手炮制的,当时被诬陷的刘据联系不上汉武帝,就与皇后联手囚禁苏文等人,后来苏文逃出来,跟武帝说刘据召集兵马要造反,武帝听信了他的话,一开始觉得太子是害怕才会这么做,又派使者去找太子,但使者早被苏文买通,未进长安,回来就禀报武帝太子要造反,准备杀他,他趁机逃了回来。这才引得武帝大怒,诛杀了太子全家,让刘询成了孤儿,自小流落民间。
张婕妤这番话直接戳到了刘询的要穴,他心中一动,寻思:“难道我真的冤枉了她?我绝不可重复曾祖父当年的过错。”
刘询道:“秋英她是被谁收买的?”
张婕妤张口要答,刘询伸手抵住她的嘴唇,道:“真不想听你说,香兰你来说。”
从刚才起,香兰就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张婕妤说话,神色平静,不喜不悲。等听到刘询问自己,微微一笑,挣脱医生的包扎,缓缓的站了起来。她的胸口真疼,但是她的心更疼。她本来以为自己虽然是奴仆,但也是张婕妤的好姐妹,没想到原来她不过也是张婕妤随意就可以抛弃的棋子。她和秋英根本没什么差别。
雷豪本来站在她的身前,方便她和负责包扎她身上伤口的医生交流,这时也让开身,好让刘询能看见香兰的脸。
但是就在雷豪转身的瞬间,香兰突然发难,扑到霍光身后,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霍光的喉咙。她胸口的血又喷涌出来,但是她毫不在意,只是像狼一样凶狠的瞪着众人。
上官太后惊恐道:“姥爷!你……你快放开!”
刘询很难说自己到底是希望她的簪子刺进去还是不刺进去,还是作焦急状道:“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快放开大将军。”
倒是霍光十分镇定道:“香兰姑娘是想做什么?”
香兰摇摇头,用空着的一只手打着手语:“这些事都是我做的,和婕妤无关,你们不要怪她,我就放开大将军。”
刘询道:“平君是你杀死的?”
香兰点点头。
刘询眼中噌的就有了泪光,他真想一刀砍过去,但是理智还在,点头道:“如果和婕妤无关,朕当然不会责罚无辜之人。”
香兰点点头,继续打手语,由雷豪翻译出来:“我是河南人,家里原来是卖艺的,学过些武功,曾经有个当地的豪绅想强娶我未过门的嫂子为妻,于是就设局诬陷我哥哥和别人通奸还盗窃财物,我哥哥被抓进了大牢,那人又买通狱卒将我哥哥打成残废,我爹娘也因此被气死了,嫂子也被那豪绅强娶作第七房小妾。后来魏相大人当上了太守,他重审旧案,还了我哥哥清白,虽然我哥哥出狱没多久就病死了,但是我一直十分感激他,他就是我兄妹的再生父母。”
“后来霍光这狗贼听信人言,任由魏大人因为滥杀无辜的罪名入狱。那时候我也被人拐子拐走,都卖到了张家,之后再没见过魏大人。直到我跟婕妤进宫后不久,我听说魏大人也调到了长安,就想尽办法终于见到他一面向他道谢。他一开始不记得我,我告诉他前因,又说自己是婕妤身边的宫女,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帮忙做一件事。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当年他被霍光害的险些死在狱中,他一直记恨这件事,可惜霍光权势滔天,自己对付他不过是以卵击石。除非霍光犯下了大罪,比如说谋杀皇后。他问我敢不敢做,我犹豫再三,回宫又听见婕妤哀怨自己不如皇后得宠,想着不如做这件事,好报答他们两个对我的恩德,就去答应了魏大人,在皇后生产完不久婕妤去看望她的时候,我趁机在皇后的汤羹里加上了附子粉,害死了皇后。”
“这件事我一直以为做的很隐秘,没想到却被秋英发现了。她一直用此事勒索我,我本来其他都能忍,结果发现今天她偷偷溜出去,走的方向还是去永乐宫的方向,就在她回来的路上将她杀死,扔到了淋池里面。”
“魏相?”霍光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来,“当年前丞相田千秋尸骨未寒,他就不顾国家大计斥逐了他的儿子在先,后来被人控诉滥杀无罪之人、证据确凿在后,我爱惜他的人才,虽然有这前事也从未在意,这几年与他同朝为官,自认也多有提携。他居然恨我这种地步?”
张婕妤目瞪口呆的盯着香兰,这神色不像作伪,倒是让不少人相信了她确实一直被这个心大的宫女蒙在鼓里。
“……居然因为这种理由,因为这种理由你们就对平君动手!”刘询怒不可遏,直接伸手去揍香兰,她重重的摔到地上,没有反抗,只是大而朦胧的眼睛看向雷豪。
“你们答应我的。”她不会说话,但是她的眼睛却仿佛会说话。
“我保证。”除了香兰,没有人看见雷豪的嘴唇微动,无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刘询打了几下,就被侍卫给拦住了。香兰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血在她身下汇成了小小的湖泊。
霍光道:“陛下,此事关系甚大,又牵扯朝臣,此女既然愿意坦白罪行,臣以为还是将此事交友廷尉,等一切查的水落石出,陛下再依法处置这些人吧。”言下之意则是这姑娘快被你打死了,她死了,谁去指认魏相啊。
刘询也冷静下来,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是。你们,”他看着那些医生,“给朕把她治好,这案子一天没审清楚,朕就不准她死。”
医生们应是,走到香兰身边,先伸手摸了摸脉搏,年纪最大的硬着头皮说:“回陛下,这犯妇她……她已经死了。”
刘询一怔,他刚才出手这么重么?摆手道:“算了,是朕的错。去将魏相和张婕妤的家人都交给廷尉,这件案子必须给朕查的清清楚楚。”
霍光道:“多谢陛下愿还老臣清白。”
刘询道:“大将军何出此言,这本就是朕应该做的。”
霍光道:“如今时候不早,陛下若无其他的事,臣就回去了。”
上官太后道:“我也身子累了,我也回宫了。”
刘询点点头,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多说话。
张婕妤可怜巴巴道:“陛下,那我……”
刘询冷笑道:“这件事即使和你无关,但你居然对身边的人窝藏祸心毫无察觉,真是蠢笨到了极点,你别当婕妤了,当良人吧。以后你就在宫里好好待着吧,也别乱跑了,等朕空闲下来,亲自给你挑几个老实本分的宫女来伺候。”
说完就走了,先去椒房殿拜了拜许平君,然后一腔怒火的下令彻查此事。
张婕妤这下是真的晕倒了,良人到婕妤,中间还隔着七子、充依、八子、美人、容华和经娥这六个品级呢。不行,她得养好这个孩子,只有生下孩子了,她才能翻身!
等回到了长信殿,上官太后还在发抖,奶娘忙命人准备好姜汤,笑着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这事不是解决了吗?可是刚才大将军训斥娘娘了?”
上官太后道:“没有,大将军他一句话都不曾跟我说。”她紧紧攥住奶娘的手,她的手冷的像冰块一样,她颤声道,“奶娘我刚进宫的时候,大将军他根本不同意我嫁给昭帝是不是?他……他那时候根本没有和上官桀一起去过猗兰殿是不是?”
奶娘略一回忆,点头道:“不错。”
上官太后道:“所以,猗兰殿的窗户根本没被封过,也没涂什么每五年需要重刷一次的珊瑚漆是不是?”
奶娘道:“娘娘,咱们在宫里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听说有这种漆了。”
上官太后面容扭曲道:“他就靠这句谎话,把张婕妤和她的宫女逼出真话了。”
奶娘声音平静道:“娘娘现在懂奴婢为什么说娘娘不可对大将军有二心了?这些年娘娘在宫里一直稳稳坐着,其实自己用过什么心思呢,不全靠大将军的支持吗?大将军的手段多的是,娘娘怎么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上官太后道:“我……我从前只是听说他多厉害,也没亲眼见过。”
奶娘道:“依奴婢看,那个香兰最后的供词恐怕都是假的。”
上官太后道:“怎么可能?香兰确实是张婕妤从宫外带进来的,大将军他……他怎么收买她的?”
奶娘道:“娘娘当时一直看着张婕妤,奴婢却看到那个会手语的侍卫一直背对着咱们,面朝着香兰,而香兰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他的脸。那时候香兰已经被逼上绝境,依奴婢看,恐怕那时候那个侍卫向香兰传达了大将军的意思,许下了什么能让香兰动心的东西。”